他三人原是计划好了,今夜趁着山下雪崩难行,将圣女暗中塞入麻袋,自洞穴运出,丢去宁安司大门前,叫她再也无法归来。
可眼下,她竟站在洞穴之前。她是如何晓得此处的?
“嗤”的一声,紧跟着便是伊闯的痛喊,只是被茫茫雪地消解了半成。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银白剑刃。
这把被他嗤笑过是配饰的剑,普普通通的剑,正扎在他的心口。被一个他辱骂过是贱种的,他最看不起的女人死死扎进心脏,扭动。
他没来得及思考因由,更来不及痛骂,便向后一栽,倒在她面前的雪地里,没了声息。
她左手利落拔剑,鲜血喷溅上她霜白的大氅,似红梅点点,成了雪地里唯一的颜色。
零稚先反应过来,怒喝:“你埋伏于我绝云派究竟有何企图!”
她盯着凌潜手里的松风,大致猜到了缘由,勾起嘴角笑了:“三位错了,我不是来坏师兄们的好事的。我与你们,是同一个企图——”
她宛转话音落下,依旧含笑,在凌潜与零稚质疑的目光里露出仇恨之意:“那就是……杀掉裘海升。”
她没有说谎。
“你信口雌黄,忤逆犯上!我等怎会要杀师父!”两人被抓住了心思,立时反驳。
她阴恻恻地笑,伸出手臂推开欲图拦在她身前的李焉识,朝双剑走去:“此处并无旁人,两位不必遮掩。我是心直口快之人,先与二位交个底。”
“我的夫君死在花船上,是宁安司的手笔。我的师父被打入飞云瀑下,是他裘海升所为,你说,这笔账我该不该找他算?我既狠得下心杀司主,他裘海升又算什么?”
她所言不错,双剑信以为真,可还是问:“你与松风是何关系?”
“我要杀他,自然要收买他手底下的人。正如此刻,我也愿与二位合作。敌人的敌人,自然是同一战壕。”
双剑相视,还是微微摇头。栽在她手里的人太多了,一不留神便会成为她的垫脚石。
她站定在双剑面前一丈远处,手里的剑“chi”的一声嵌入雪地里,冷芒一掠,她双手松松举过头顶,笑得恬静:
“圣女投诚,二位可要再思量思量?我只要救出我师父,与他归去,事成后绝云派的掌门是谁,我并不关心。”
她话锋一转,唇角勾起的笑攀上眉梢:“不过,我只需要与一位合作。人多……口杂。”
这陡然一句,局势立转。
连李焉识心头也渗出凉意。
凌潜呵了一声:“你以为我师兄弟会……”
话未尽,剑尖自胸口透出,刃尖血红瞬间凝结成冰。扼住松风咽喉的手也无力松开,坠地。
零稚自凌潜身后露出那双凶狠阴鸷的眼眸,亦是阴阴笑着看梁惊雪:“你杀一个,我杀一个,公平。”
“和聪明人做买卖,就是痛快。”梁惊雪甜甜一笑,走了几步,去拾雪地里的剑。
烈烈寒风拔干零稚冻红的面颊,虽只是三四十岁的人,沟壑却很深,隐藏在厚重眼皮下的幽深双目映出雪光,他抽出凌潜胸膛的利剑,拦下:“慢着,我也有条件。”
松风正欲逃走,零稚的剑素来以快闻名,此刻已然横于他脖颈之上,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先说说吧,你与那位是什么关系?”零稚眼神望向她身后不远处的李焉识。
梁惊雪的笑还僵在脸上,思忖片刻,稀松平常道:“旧相识。”
“老相好?”零稚未置可否。
“是,我在青州书院的同窗,”她说谎的技艺越发高超,此刻脸不红心不跳,还捎带着些为难,“圣女的私隐,师兄不好再问吧?”
“明白,青梅竹马接盘来了,”零稚一笑,“我们无上纯洁的圣女的——奸夫嘛。”
她没有反驳,只是眉梢含笑:“今日你我既互透了底,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吧?”
“当然。”
她拾起了剑,回鞘。
“他,不能走。”零稚剑刃自松风脖颈上放下,冷光一闪,指向远处的李焉识,“把他交给我。你和我谈条件,我总得拿住你的把柄,不是么?”
“一定要如此?”
“一定。”
“否则呢?”
“否则我这两位师兄弟,便都是死于你手。”他的算盘打得很好。
“换个条件。”
“由不得你。”他似是闲着无事般,转了转手中剑,剑刃轻划过松风的脖颈,瞬间鲜红刺目,“诶呀,小松风,师叔失手了。”
李焉识此刻已然走到梁惊雪身侧,在冷风中吹了许久,摇摇晃晃像一扎干枯的稻草:“我答应你!”
“你真是个妖精,”零稚大笑得毫不掩饰,笑得脸上的沟壑更深,“那么多男人都甘愿为你去死。”
梁惊雪恼怒李焉识此举,拦下要上前的他,对零稚喊道:“不行!我拿别的东西跟你换,换他!”
“还有什么你更在意的么?”
“掌门之剑!长空剑!”她情急之下高声道,“就藏在裘海升房间内。你若没有此剑,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自立为掌门!”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已经没有砝码了,就凭你也没有砝码了!两个背水一战的人倘若先起了内讧,不战先败!”
她见零稚陷入沉思,乘胜追击:“裘海升才是你我的敌人,无论你我今后如何,先联手夺权夺剑才是第一位,不是吗!”
“至于你要我的把柄,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伊闯还不够吗!身为圣女与人偷欢,这还不够吗!松风已然被我收买,这不足以在裘海升面前杀我一万次吗!零稚师兄,你若将人往死路上逼,今日你我便是不得不一战了!”
零稚并不想与她一战,他并不知晓她武功之深浅,她心思深沉,身上隐藏得太多,他不敢贸然而为。
此刻堆出个笑脸来:“圣女莫要当真,不过是逗一逗乐罢了。哪里真要你情郎性命。这小松风也得留着探听消息呢,我可舍不得。”
梁惊雪便也装着松一大口气,笑了:“我就说嘛,零稚师兄是最大度容人的了,怎会与我计较这些个。这玩笑开得太真,把我给吓着了。”
“那么……这二人?”零稚指了指地上的死尸。
梁惊雪早已想好对策:“不是正缺奸细吗?送上去填空子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