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自己一定会赢,一定能坐上掌门之位。
至于婚嫁……她想得明白。
他若死,她便为他光明正大守一辈子的寡,他若生,她便与他光明正大为一辈子的敌。
她的答案,裘海升很满意。
于是裘海升接下来宣布的,她也很满意。不到半日,整个绝云派口口相传,皆晓“圣女”二字。
也传到了宁安司的耳朵里。
乔玉书正给深陷昏迷的李焉识搭着脉,听来人这一句,跳了起来。
“什么?圣女?还不得婚嫁?这是圣女还是尼姑?这是上山还是出家?”
“她当圣女?那李焉识不是要去做和尚?”
乔玉书看着安详合目的李焉识,深深同情起来。早晓得,还是让千陌一刀扎死他得了。
末了,乔玉书挠了挠脸,问来人:“圣女……工作内容是啥啊?工钱咋样?要不要助理啊?有四菜一汤,五险一金不?我能把小铃铛发过去兼职不?在她后头帮着撒撒花打打光啥的?”
她做了一个月的实习圣女。
他做了一个月的实习植物人。
她转正了。
他转眼了。
她困在凌云山上。
他困在床榻之上。
他晓得她做了圣女,张嘴说了醒来的第一句:那她不憋死了?咳咳,憋屈的憋。
她晓得他瘫在了床上,张嘴说了关于他的第一句:那他不憋死了?咳咳,憋尿的憋。
他慢慢地好了,可以起身下床,在搀扶下行走一会儿了。溪客恼他的欺骗,将一摞摞文书甩他脸上,让他带病工作。
她慢慢地熟悉了这份工作,与裘海升这一脉师姐妹兄弟熟络起来,只是龙掌门那一脉依旧会给她脸色看,背地里骂些吃里扒外,走狗的话。
她只是恭恭敬敬,笑对。
成为正式圣女的那一日,她的云纹白玉簪换了新的,温润细腻,莹白无杂。衣裳也换了,她才晓得,原来看着相同的衣裳,里衬可以这样舒适,冬衣这样暖和。
这就是绝云派。看似雪原,白茫茫一片,众生平等,实则和凌云山的石阶一样,层层分明。
圣女并不好当。每日晨时,山门大开,铺天盖地的人头乌泱泱涌上石阶,她站在大殿前的空地上,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喜欢她的,但更有龙钟月的死忠粉,来骂她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我们家龙姐姐才是惊人的美貌!即便是后脑勺也是会发光的名品,你个扁脑袋出来当什么圣女啊!”
“万人血书,求龙掌门回来营业!”
“我家龙姐姐出道多年零情史,你素人时期就绯闻满天飞,真是笑死了。”
梁惊雪很想对那名龙粉说:“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憋住了。
被人从头批判到脚,连今天胭脂浓了淡了都会有人不满,后脑勺也是错,指甲长了短了都不对,诘难漫天。
她起先想学着龙钟月,能逃就逃,每天随机抽三个地方现身片刻,只是含笑不说话,故作高冷,再对裘海升解释自己这是饥饿营销。
后来发现不管自己如何做,都会有人不满,那还是做自己好了。
她会在对方骂自己时说啊对对对。会在对方说自己睫毛没烫翘时向对方求教,她也会在遭受无端指责时骂一句鸟人。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怎么舒服怎么来。
久而久之,她也得了个“率性圣女,铁血活人”的称号。
白水城落了今岁的第一场雪,不算大,但很皎洁。门派里的人说,看这雪的情状,今年会大雪封山,得预先多备下些蔬食。
山上圈养的鸡鸭,那都是演员,同事,不是用来吃的。那一垄垄菜畦都是道具,也不是用来吃的。
她想,飞云瀑下的师父和龙掌门,过得怎么样?
没有消息,或许也是最好的消息。
松风隔几日便会将她的动向暗暗递去宁安司,也会告知她李焉识的病情,她没有阻止,只是听着,不答。
松风说,他得了心症。多走几步路便要歇一歇,喘好久,如今多时卧榻,不愿见人,不爱说话,更不要人照料,脾气古怪。
雪下个没完,她望着屋外漫天鹅毛飘飞,听着松风说的——若真大雪封山,这也是最后一回为她递来他的消息了。
松风所言不假。现如今的他,除了每日吃着乔玉书端来的药,一点清淡菜蔬,便是将自己埋在文书里,昼夜不分,累了就睡,睡醒了就研墨提笔,并不与人说话。
此夜更深。他屋子里还点着一豆烛火,他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竹笔,正要熄灯。
门外轻叩。
松风一身夜行衣,推开门,又轻轻合上。恭恭敬敬缓步踏入,步子极轻,站定在屏风后。
他并未回头,只是听着松风报来的消息,嗯了一声,随口应着:“回去吧。”
松风身形滞了一瞬,再次行礼转身而去。
“等等。”
屋子里寂静,他听见了另一道极轻的脚步声,因是踏着松风的步伐悄然而行,极难辨出。
“是亭霜吗?”
另一黑衣人一震,低低回:“是。”
声音有些沙哑。
“你嗓子怎么了?”
“禀司主,山上寒凉,着了风寒,嗓子坏了。”
“去吧。”他嗯了一声。
“亭霜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