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惊雪面露难色,低低应下:“那好吧。”
苟旬大喜过望,再三抱拳谢下,闭上眼睛,挺起胸膛,准备迎接她气海喷薄的一拳。
梁惊雪看着他,又看看自己的左右手,狠狠心,抬起左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抡圆了便是一记大耳刮子。
啪的一声脆响,苟旬被掀翻在地。
他瞪大了眼睛捂着脸看愧疚难当的她,面颊痛得火辣,喉头更是泛起血腥咸味。
“三小姐,你,你?你的气呢?”
“啊?还要用气吗?”
“那不然呢?生挨啊!”
苟旬心道:罢了,只要能用气,管他是挨耳刮子还是挨拳头,都一样。
苟旬又坐直了,换了另半边脸来给她打。
她不假思索伸出右手给他看:“这只手不能动了,打不了,你只能挨那半边脸的。”
苟旬心中哀嚎,却狠下心来,毅然伸出红肿的脸。
她看着自己泛红的掌心,抬手,比划了好几下,可看着苟旬害怕中又带着兴奋的神情,她放下了手,困惑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挨打呢?不是很痛吗?”
苟旬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一本正经看着她:“三小姐,你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晓得我们习武之人为了获取那一点点进步,是要吃多少苦头的。我嘛,这已经算是不大吃苦头的方法了。这点痛,不算什么。”
“可是,为什么要习武?”
“无权无势,习武是唯一的出路,”
苟旬从火堆里拔出一根半截烧成炭的木枝在地上画了个黑三角,又在三角内横着画了几道杠,
“假设,这个三角代表整个大周的人。”
他又以木枝点点三角内最底下的梯形:
“我若不习武,便只能排在最底下,人最多,被踩踏,最低贱的这一块儿。谁都能欺辱我,官府,有钱人,乡绅,武林高手,哪怕是会些擒拿的人,我也不敢与他多嚷嚷两声。”
他又自最下一层向上画了个箭头。
“我开始习武,便可以自最底层,一步一步往上爬。不说爬到最上头,成为绝世高手,官府也奈何我不得,以我如今的本事,即便没有正经营生,偷摸点银两傍身,还算是轻轻松松。”
他将木枝投回火堆里,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这靠挨打提升的功夫,是旁门左道,我当然晓得。不过,人嘛,只要能往上爬,还分什么手段不手段的?拳头就是王道。”
梁惊雪摇摇头:“如果习武是为了踩在别人头上,欺负别人,那阿惊宁可不习武。”
苟旬又伸出脸来,预备挨打:“世道就这样儿,你不把别人踩在脚下,便会被别人踩在脚下。三小姐武艺超群,已然是人上人了。”
她屏气凝神,试图运用今日研究出的运气之法,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破庙里,十多个清脆的巴掌声接连响起。
她一丝气也没运出。
苟旬恼了,指着肿成个半边猪头,红烫得不能沾的脸:“你现在就是在践踏我!你仗着武艺高强,戏弄我,连一点气都不肯施舍给我!”
她连忙起身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运气。今日学了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到手边就散了。”
苟旬怒火中烧:“你糊弄谁啊!你能不会运气?你夫妻两人真是狡猾,一个将我扔去军营挨拳头,一个在此扇我巴掌。仗着有权有势,功夫在我之上,便能恃强凌弱吗!”
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她单纯的脑袋并没考虑其他,只是着急辩解:“我没有欺负你,我真的不会武功。他们要我学,可习武太难了。”
苟旬眯起眼睛看她:“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啊。”
苟旬那双眯缝眼再次上下打量她一番:一身粗布衣衫,打扮普通,全不似习武之人,腰间并无往日那柄佩剑,窄袖之下,看着也不像能藏暗器的模样。而且与她闲话这许久,她全没有从前能说会道机敏的模样,看起来脑袋不大灵光。
苟旬冷笑一声:“废物。”
她全未想到竟会骤然听见这样不知好赖的一句,指着他:
“你说谁废物啊!你才是废物。”
若是换了以往,以她的暴脾气早已将他一顿痛揍,如今只是开骂,他心下有了计较:她武艺全失,精神也有问题。
苟旬换了嘴脸,再不讨好,背靠着供桌腿,斜觑着她:“怎么,就你这样还不是废物?没有武艺,倒得了癔症,脾气又烂,怪不得你男人一死,你就被人扔出来没人要。你男人是被你克死的吧?赔钱货。”
梁惊雪怒不可遏,站起身,伸出根手指:“鸟人!”
苟旬:“废物!”
梁惊雪抄起几根带火的木棍,冲苟旬接连砸去。
苟旬手忙脚乱,打着滚躲开了接连掷来的火棍,爬起身,更是怒极:“从前是你踩在我头上,我对你自然是千哄万哄,如今你身无武艺,还敢跟我嘴硬?”
梁惊雪手持燃火木棍,惧怕却也挺起胸膛:“从前的事阿惊不记得,但一定没想过要踩在谁头上!即使我现在没有武艺,是你错便是你错,我当然要分辨清楚!也更不会让你踩在我头上!”
苟旬捧腹讥笑,拔刀出鞘,恶狠狠:“那我今天便教三小姐一个江湖规矩。你的刀有多快,你的话便有多少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