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阿焉哥哥皮糙肉厚……不怕疼。”他咬着牙,硬笑。
她重重点头,伸出圆手:“嗯!乔老板,上剪刀吧。”
他松了口气,转身要挪去她看不见的地方嗷两嗓子。
“阿焉哥哥陪着我。”她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他,摇摇手臂。
“好,”他死要面子,“要是疼了你就咬我一口。”
她是真咬。
于是,乔玉书下一剪子,她抱着他的手臂下一嘴子,三人皆是满头大汗,谁都一声不吭子。
待到事毕,小铃铛送出一大盆血水,溪客正巧推门踏入,使了个眼色,清寒便会意与乔玉书一道带上门出去了。
李焉识转过一张苍白的脸,喉头咽了咽,虚脱地问:“何……何事?”
溪客看了看窝在被褥里的梁惊雪,欲言又止。
“无妨,你说吧,不必避着她。”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的,我现在有点儿遭不住。”他靠在床沿,气息奄奄。
“萧影没死。”
他无力的眼皮瞬间抬起,又侧过头看梁惊雪,眼神清澈而呆滞,满脸写着:萧影是谁?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坏的呢?”
“绝云派内乱。”
“这不都是好消息吗?”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襟,顿觉神清气爽。
“等等,因何而乱?因为……师兄?”
“是。”溪客点头。
“那夜龙掌门带着萧影回了绝云派医治,可绝云派的草药,丹药,大夫,耗材这些年来皆在裘海升手底下把着,都是他的人。她连一包金创药也没要到。”
“她是掌门!连个丹药也无权过问?”
“明月宴上,绝云派弟子伤亡惨重,裘海升回话说自家弟子都不够用,还财大气粗,派人去把白水城几家大些的药铺全采买个干净。龙掌门要背他下山求医,被绝云派三千弟子跪在山门前拦下。”
“拦下?说什么?”
“说……绝云派有训,凡任掌门不可婚嫁,龙掌门是绝云派清白的象征,是绝云派高洁的脸面,她若背着男人下山,走街串巷招摇求医,有损她自己形象不说,更有损绝云颜面,百年基业就毁她手里了。”
“这么歹毒?这狗贼的目的绝非是让师兄伤重不治身亡,而是逼她对下跪的弟子拔剑,闯出山门,好给她扣个违背祖训,与男人淫奔的帽子。他自己便可顺水推舟,主持公道,坐上掌门之位。”
“是。听打探的兄弟说,当时实在情急,萧影伤得很重,只剩一口气儿吊着了,龙掌门被乌泱泱人群跪着围着,堵得水泄不通,再耽搁片刻可能都会没命。她就算背叛师门,孤身一人拔剑杀出去,也未必赶得及。”
“情急之下,她答应了禅位?”
“比禅位还杀人诛心,她答应了做裘海升的傀儡。还发了一纸文书,”她递出怀里两折的告示,“抄了一份回来,你看看。”
“大致是说明月宴惨案皆由嫂子这个‘女魔头’一手操纵,绝云派要主持公道,联合几大门派围剿一枝雪。现下,裘夫人已死,她发起的扫雪者联盟也归裘海升麾下。黑白两道,嫂子是毫无生路了。”
两人目光一齐转向正躺在床上绕着头发玩的女魔头,见二人看过来,她睁着大而清澈,清澈而愚蠢,愚蠢而呆气的眼睛,眨巴眨巴,缓缓止了手上绕头发的动作,似是害怕惹来责备一般:“头发……好玩。”
李焉识冷笑一声:“傀儡,呵……他的算盘打得妙啊,拿师姐做他的挡箭牌。不论是借师姐的名义除掉阿惊,还是借阿惊之手除掉师姐,他都一本万利。”
“是。最吊诡的是,你爹,竟然一声不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依旧闭关。”
“你爹!”李焉识呸了一口,“师姐上回逼他救阿惊,他早已对师姐不满了,如今不过是坐山观虎斗罢了。因为他料定,在这二人分出胜负之前,谁都不会主动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给自己多添一个对手。”
溪客点了点头,呼了口气:“需要宁安司出面调停解释嫂子这事儿吗,毕竟八方派八位长老皆战死,没人知道你与宁安司的这层关系了,且花船之上,宁安司没有拉偏架,宁安司如若出来说话,可信度尚佳。”
“不可,如此一来,师姐就被动了。如果裘海升破罐子破摔,可能危及师兄的性命,我不能赌。”
他又坐在床沿,拧了拧发紧的眉心,看向梁惊雪:“阿惊,我答应过老梁,绝不会叫你死在我前头。你大可以放心,阿焉哥哥这辈子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溪客被这黏糊糊的四个字顶得想哕,赶紧打断道:“把计划说完,等我走了你再腻歪。”
他温柔的目光从裹着纱布的圆手上转向溪客,逐渐冷冽严肃,口中清晰吐露两字。
“避战。”
溪客一怔,全未料到向来睚眦必报,好战斗勇的他会如此,半带揶揄地白了他一眼:“成,等你回了将军府,有朝廷的威严在此,想必也能护她周全。”
他慢慢思索:“先出个文书,说正在调查中,不信谣不传谣,对外模糊视线,再抓几个顺着绝云派意思传播的典型,该送大牢的送大牢,该料理的料理,杀鸡儆猴。再通知江湖小报,漏点儿别的什么八卦黑料出来,把这事儿盖过去。”
溪客点头:“嗯,左右也无人知晓嫂子的真实下落,如此便可暂且保全萧影。等萧影伤势好转些,里应外合将他偷出来,化被动为主动。”
“自然,不过这是后话了,”他缓缓呵出一口气,目光转向正咬着头发玩的人,满眼疼惜,“我要先带她回一趟青州。”
“青州?去提亲?”
“是。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了。”
“她如今这般,你也要娶?”
“是。这场婚事,越人尽皆知越好。”
溪客无法理解,脱口而出:
“堂堂梦粱定远将军,自请守节一年的定远将军,高调背节,竟然是为了娶一个傻子,你宣扬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她不是傻子!再提这两个字,休怪我与你翻脸!”
他怒气勃然,意识到她还在边上,语气和缓了些,便将狠厉全数掩在了阴暗的眼底:
“他们敢对她下手,不过是因为她孤身一人,毫无根基背景。”
“我偏要宣扬出去!她是我定远将军的妻子,我倒要看看,谁敢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