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剧情啊……
为了道歉,不至于这样吧?
他看着步步靠近床榻而来的人,心里的那杆秤再一次被压塌。
“我不会屈服于你的淫威的!”他说得硬气,又傲娇。
他昂起脸,还未将头扭去一边,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便听见了让他心如刀绞的话。
倘若说,一炷香之前,他的自尊是一堆齑粉,那么此刻她亲手扬了它。
梁惊雪站定在床前,俯下身子看他:“我告诉你,你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明月宴之前,你哪儿都别想去!”
她自知再多解释也无用,他不是以为自己的爱皆是谎言吗,皆是为了萧影吗,那她偏要他看看,明月宴后,无论揭开怎样的真相,哪怕狗血到亮瞎她双眼,狗血到有些许伦理问题,她都要把他给娶了!
他还想跑?她还能容他捂着耳朵,嘤嘤嘤哭着喊着“我不听,我不听”溜走?他跑了她娶谁去?
身世和帅哥,两个我都要!
李焉识被捆着愣在床上,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分毫没改,指骨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你……还是为了他?”
“你还是为了他!”
她没听出来他愤怒的所指,凶狠狠地单足踩着床沿,继续恐吓:“你再敢跑,我就把你衣裳扒了,我看你往哪儿跑!看你敢不敢光屁股出门!”
“梁!惊!雪!”
怒意喷薄。
他手臂用力一挣,刺啦几声,捆着他的腰带便崩断,撕裂成几段。
他抬手重重推开床前的人,她踩着床沿站得不稳,毫无防备地趔趄,撞倒了瓷瓶,莲子莲叶和瓷片零落一地,痛叫一声。
他站在床前,按住不听使唤要上前的腿,藏起下意识要抬起的手,只直直站在原地僵着,看跌坐的她怔愣着抬起眼睛,顷刻间便已泪眼婆娑。
他想:演技越发炉火纯青。
她想:啊啊啊,瓷片扎着手了,好疼好疼好疼。
“又换招数了?你还真是会装可怜,堂堂女侠摔一下就站不起来了?从前便诈死,装崴脚,藏血包,当我还会信你低劣无趣的伎俩?”
自己方才的丑态暴露无遗,他再也不想相信她了。拿起剑,狠下心抬腿朝外大步踏去。
她顾不得清手上的碎瓷片,心慌意乱,光着脚便追出门去。
他顺着土坡跑得飞快,他不想用什么轻功,整个人也压根记不起什么轻功,什么招式,什么运气,只是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拼命地用双脚奔逃。
逃离他的饲主,也是背后藏着弓的猎人。
“李焉识!”
她堕入暗夜,追在他身后喊着。
她可以接受和他分开,但决不能是因为误会。倘若他不愿面对萧影龙钟月,那她今夜一定要向他问清楚:你的亡妻,究竟是不是我。
“李焉识,你别走那么快,我看不见路,我看不见!你别走!”
她的世界一片漆黑,顺着他的动静在一片虚无未知中,拼命追赶,茫然奔下土坡。
“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上哪儿去找你啊!”她哭喊着追,心头竟恐慌至极。
“啊!”
她被浅滩大大小小的碎石绊倒,整个人扑摔在地上,流血的双手撑着站起来,又踏着碎石在黑暗中追寻,双足划伤了,留下一个又一个血脚印。
最终崩溃地摔在河岸边,伏地痛哭。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她听见了桨声。又急又快。
“李焉识!李焉识……”她扶着碎石,拼命站起身,朝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一步一步踏去,“别丢下我!”
她忽然不明白,自己因为什么而追了。
她到底追的是一个答案,还是他。
冰冷的湖水漫过她的小腿,她的腿陷入泥沙,扑倒了好几回,呛了好几口水,整个人湿透了,拼命朝着桨声沥沥处扑腾着划去。
她不会水。
因着自小体寒,从小被禁止下水的她,无缘学会游水。此刻,这是她最怨恨的事。
一道白绸飞来,束住她的手臂。轻而易举将落水的她拉回岸边。
“你放开!我让你放开!”她撑起身,扯掉手臂上裹着的白绸,推开要靠近的手臂,“谁要你管我!”
她推得自己都退后踉跄了几步。
她不愿与之多纠缠,耳朵六神无主地寻觅着桨声的方向,许是船远了,再无桨声。浪声滚滚,嘈杂一片她什么也听不见,再度无力而崩溃地摔在碎石地上。
“你别碰我!”她推开那人伸来的手臂。
“如果你想,我可以用我的船送你出去。”他缓缓地说,“可是为了这样一个弃你而去,看到你这样也不闻不问的人,值得吗?”
“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你以为他走了我就会接受你吗!”
他沉默了许久,望了望湖面,取出袖中一叠白绸,递给她:“你的双足似乎受伤了,先包起来再回去吧。”
她的泪混合着面颊上沾着的湖水,无心擦拭。她静静地枯坐着,他便静静地伫立着,站在她与湖水之间。
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过了许久,她才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我这样,很狼狈吧……”
他折了一枝长长的芦苇,递到她手里:“今夜乌云浓重,视线很是不好,我看不清路,也看不清你,拿着吧,我在前面开路。”
“他的船已经很远了,你若决意要走,也等到明晨吧。”
她抬起头,转过脸对向茫茫水面,涛声不绝。
“李焉识……你真的把我丢下了吗。”
二人缓缓行至她门外约十丈远,隐约可见屋内摇曳烛火昏黄,他抬手一道白绸飞出,击灭屋内一豆火光。门内门外顿时昏暗一片。
谁也看不清谁是狼狈或体面。
“我不便入内,送到这儿,你回去自行包扎吧。”他走远几步,“看你心情不佳,需不需要唤萤萤来陪你?”
她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地拿着芦苇探路,扶着门扉,道:“常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的好意,留给旁人吧。”
“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适合,很快……你就会明白。”他落下这一句,没再停留,便离开了。
一空湖上,漂泊无定的无主小舟,船沿搭上一只湿漉漉的手。
黑黢黢,水淋淋的人爬上乌舟,在黑夜里,颓然冷笑。
他一直在逃避。从湿透了,逃避到干透了。
与其说是逃避她,不如说是逃避自己。他在逃避她谋划下将要暴露的自己。
他想,人生若只如初见,她永远那样不谙世事,该多好。他向着那轮明月许愿。
第二天一早,萤萤叩响她的房门,却无人应答,空空荡荡。
梁惊雪失踪了。
在明月宴的前夜,或是明月宴的当天清晨。
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