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焉识呼了一声,朝着里头挪着步子走来:“那就好。”
刘副尉手掩着鼻子扇了扇:“什么玩意儿这么香。”
他随意抬了个头,四下搜寻着,双目便又归于棋局,瞬间视线又回到他身上,惊诧高声道:“将军,你至于吗!”
李焉识方落座床畔,忍着腰臀之痛转过脸来望向刘副尉:“什么至于吗?”
刘副尉顾不得棋局,小跑过来,上下打量着:只见眼前端坐之人,一身白衣直裰,又以同色丝线绣了流水纹,外罩轻纱,腰间一条白玉络子。长发高高束起,挽于莲花状的白玉冠之上,额鬓垂下一缕刘海轻触脸侧,手上还拿了把折扇,题有落花流水四字。
刘副尉摇了摇头:“乖乖,将军你这是要去相亲啊!用了多少块儿胰子啊这么香!”
李焉识诧异地道:“我只是觉着,形象该好些……”
顾六亦凑过来,仔细打量后纳闷道:“这不就洗了个澡,换了个衣裳,理了须发吗,有何不同?”
刘副尉只觉顾六烂泥糊不上墙,便也不予理睬,啧啧两声道:“将军,不是俺说你,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李焉识心虚地问:“什么?”
刘副尉:“嘎嘎。”
李焉识:“……”
刘副尉双臂抱在胸前,摸着下巴思忖道:“单个拎出来都没大问题,你全堆上,就很嘎。”
(顾六还在单手摇晃着刘副尉的臂膀:嘎嘎是什么?你说啊!说啊!)
刘副尉道:“赶紧把你这刘海弄上去,还有这破扇子,扔了,要不姑娘见了定然以为自己脑子被打坏了。”
李焉识心道:不能吧……可看着刘副尉一脸的坚持,还是回房收拾了一下。
待他再度归来,刘副尉已然耍诈胜过此局,在经过一番质检过后,二人才满意地离去。不过他坚持留下这把折扇,因为临近春末,这身衣裳穿着有些热了。
而且他真的觉着这扇子很帅。
房内终于安静下来,他坐在她身侧,放下折扇,牵起她的手,忽然瞧见她攥紧了拳头多时,透明的指甲已然嵌入肉里,留下深痕。
他费力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这才发觉她掌心早已汗透了。
他挪着身子,方要去取水盆里尚温的毛巾,她猝然惊醒,攥紧了他的手,又惊慌松开。望着帷幔,眨了眼睛,陡然撑起身,便朝里死死缩着,抱着被褥,望向一脸惊喜又诧异的他,惊恐喊道:“你是谁!这是哪儿!你,你为什么在我身边!”
他心下大惊,朝里坐近,急道:“阿惊,我,我是李焉识啊!你又把我忘了吗!”
“李焉识……李焉识……李焉识?”她惊慌未定,垂下眸子,神志方回转。
“李焉识!”她看着眼前陌生之人,面容渐渐觉着熟悉起来,松一口气,扑上前去,紧紧拥抱着他,“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了?慢慢说,是不是做噩梦了。”他忍着伤口的剧痛,尽可能不叫喊出声,缓缓道。
她抱着他的脖颈,拼命点头,泪流满面:“我梦到你和我在城墙上打架,打得好凶,我脸色好难看,你脸色也好难看,我一剑把你扎穿了,你吐了好多好多血,我就在天上看着你和我打架,干着急。我想要你和我停手,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就只能看着,看着你和我都死翘翘了。”
李焉识怔住了,缓了好一会,抚着她的后背,道:“不怕,不过是梦罢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她抱着他的肩,擦了擦泪,仔仔细细端详一番,欣喜地重重点头:
“你也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李焉识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润笑着:“是啊,所有的人都好好的,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她笑着吸了吸鼻子,又好奇而狐疑地在他身上嗅了嗅:“这什么味儿?你抹香膏了?”
李焉识当即折扇遮脸:这都被发现了……又抬脸笑道:“我是男子,怎会抹香膏呢,这是府上大夫新研制的外伤药的气味儿。”
她哦了一声,目光落于折扇上,接过一看:落花流水。她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又望望折扇,目光来回打转。
李焉识心道:难道她也觉着折扇矫情做作了?立即抢白道:“这什么……这不是我的,我觉着热才拿来扇扇的。”
她点了点头,抹了把泪,恍然大悟:“哦,我就说嘛,这谁会天天想着被打得落花流水啊,还有这癖好,真是闻所未闻。”
李焉识:……
李焉识咳了两声,岔开话题:“你这衣裳哪儿来的,从前没见过。”
她松开了他的折扇,置于一旁:“是襄灵的。我把吕茶挖出来后,先回了趟木屋,洗漱洗漱,换了衣裳才出门的。”
李焉识扬起眉来,佯装着怀疑:“只是洗漱换了衣裳吗?我亲你的时候可是尝到了唇脂。”
她抬起眼睛来,重重拍他的手:“你怎么还偷偷亲人啊……”
李焉识笑道:“我没偷偷啊,我当着他们面儿亲的。”
“你!”她挥起拳头便要开揍,这人怎么一点儿不知羞啊。
李焉识拦下她的拳头,求饶道:“我开玩笑的,没亲你。你嘴巴上亮亮的,透着红,不是啃了肘子便是涂了唇脂。”
“真的?”她抿了抿嘴巴,似乎是还算完整。
“方才是真的,现在便是假的了。”
他靠近,扶着她的肩躺倒,脸贴近了,望着她睁大的眼睛,吻下。
“你是不是觉着,也许是最后一面了,所以将自己拾掇得干净利落来见我?”他在她的唇边轻轻辗转吻着,低声问道。
她微微点了点头,亦是吻着他柔软的唇,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我想,若是最后一面,我一定要漂漂亮亮的,让你看得清楚,要让你记着我的模样。我怕,万一真有来生,你会记不得我的样貌,会找不到我。”
他在她的唇边轻轻笑了:“不会,永远不会,无论阿惊在哪里,李焉识都一定会找到你。我既找到了你,便再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