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出来，赵瑧言提议坐游船，左弈没说什么就答应。最后一班游船人不算多，冬天游客都聚集在船舱里，甲板上没几个人人。赵瑧言把左弈拉到船舱边上，这里是监控死角。
甲板上风很大，赵瑧言把左弈大衣的帽兜戴在他头上，这回左弈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小弈。”赵瑧言叫了左弈的名字，“刚才的电影我觉得很有意思，我被里面的情节逗笑了几次。”
左弈皱了皱眉，没明白赵瑧言为什么突然和他聊起电影。
“你拍的纪录片我也爱看，视频平台上的几十万粉丝也是因为喜欢才关注你们的账号。不一定是他们觉得有意思才会看，人的感受有那么多种，喜怒哀乐，任何触发到那个点的东西，都能牵动人的情绪。”
“你说的我知道。”左弈把帽子扯下来，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他叹了口气，“以前我接的项目，都是感兴趣的题材才接，很顺利地完成，而且效果还不错。但是我这次有私心，目的不纯，拍出来的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
“你都还没拍。”赵瑧言失笑。
左弈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我不想拍了。”
赵瑧言抓着他的手腕，强迫他把手拿下来，和他对视的瞬间，左弈的眼眶红了，赵瑧言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从来没见过左弈退缩。
“我爸还没有明确拒绝，不是吗？还有机会。”
左弈侧过脸不去看赵瑧言：“他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什么为了真相不被掩盖，为了弥补公公的遗憾，都是借口。其实我只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为了心安理得跟你在一起，我只能这么做，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
“你一点都不自私，相反，你为身边的人考虑了很多。”赵瑧言捏了捏左弈的肩膀，“否则你现在不会难受。”
左弈沉默着，流出来的眼泪很快被风吹干，留下两道泪痕。
“我难受也是因为自己。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幼稚，电视台看不上，叔叔也看不上。”
赵瑧言耐心说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犹豫是因为有顾虑，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那还是因为我考虑得不够全面。”左弈垂眼。
江水倒映着两岸的高楼霓虹，在游船行过荡起的涟漪中模糊一片。
“人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思维不同，考虑的方向也不同，所以世界上才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也是因为这些人，世界才精彩。”
他跟赵瑧言较起劲来：“你说的是什么歪理？”
半晌，赵瑧言摸着他的后脖颈说：“不是歪理，是真言。”
“再等一等，我爸会答应的，相信我。”
从游船下来，路过卖糖葫芦的小摊，赵瑧言买了一串糖葫芦给左弈。左弈没接，感觉赵瑧言拿他当孩子哄。
赵瑧言说：“拿着，一会儿我爸来接我们，要是问起来你怎么哭了，就说你想吃糖葫芦，我不给你买，于是你又哭又闹我才答应。”
“……”左弈梗着脖子，“你有病。”
好了，会骂人了，证明他的安慰有效果。
赵瑧言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让他顺道来接他们回去。
左弈私下还问赵瑧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赵瑧言说：“他挺乐在其中的，你没发现？”
左弈摇摇头：“看不出来，主要是他平时温温和和的，就算生气也不会表现出来。不像我爸生气从来不忍着，他生气会让别人更生气，以此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左弈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别人说赵瑧言性格多好多温柔，当时我不这么觉得，哪有人会有这么完美的性格，肯定装的。”
“后来呢？”
左弈看着赵瑧言的眼睛，很认真回答：“后来发现是我目光短浅。”
“你这是夸我？”赵瑧言笑了笑。
他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赵瑧言绕进去，他也不扭捏，很诚实地说：“你就当是吧。”
没过几天李柯嘉在群里问他们要不要吃火锅。不用问这家伙一定是走完亲戚之后，在家闲出屁来才想起这回事。
几个人回了一溜的“吃！”
李柯嘉发了定位，在三中附近。老城区倒是十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刚才经过三中门口，左弈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以为出租车会在校门口停下来，他和赵瑧言要一起去上学。
“你俩站门口迎接我啊。”李柯嘉从车上下来，看到门口站了两尊门神。
左弈睨了他一眼，“滚”字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唉，是你们啊，好多年没来了啊。”熟悉的口音，连声音都没变，是徐姐，她竟然还记得他们。徐姐也没怎么变，穿上店里的工作服，鬓角多了几根银色。
油腻腻的小馆子变成了装修精致的大馆子，扩大了门面，“人锅”的招牌变成了“正宗麻辣火锅”。
徐姐招呼他们坐下：“你们一毕业，好多年没见到嘞个乖的娃咯。随便点，姐给你们打折。”
“乖娃儿点菜。”左弈扫了桌面上的二维码，把手机递给赵瑧言。
服务员把菜上齐，左弈、李柯嘉、卓微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赵瑧言：“你没点酒？”
“忘了。”赵瑧言说。
“你不会以为等会儿我们还要回去上课吧？”唐夏笑了一声。
左弈叫服务员拿酒上来。
李柯嘉开车来的，他只能用北冰洋pk其他人的山啤。两瓶下去，一肚子全是气，愤愤不平说道：“你们不在没人陪我来，平时这里都是学生，我一个社会人士感觉格格不入。”
左弈突然问：“这几年你们回过学校吗？”
“刚毕业前两年还会聚一下，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少。”明晞摇摇头，“越来越没意思，环境不一样，基本聊不到一起，后来班长也不组织了。到头来发现，最后还能聚在一起的只剩下我们几个。”
李柯嘉“啧”了一声，看向左弈：“你想回学校看看？”
“我去干什么？”左弈无奈笑笑，“我这个反面教材，估计老武都不想承认我在三中念过书。”
李柯嘉开了车，六个人又去郊区的古城玩了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罕见地飘起了雪，借着路灯的光，把来不及融化的雪堆在一起，勉强堆出了六个沾满泥泞，不到半米高的雪人。
不出所料，第二天起来全化了。融化的雪水和湿漉漉的地面融为一体。
庆幸的是前一晚明晞拍了照片，不然什么都没留下。左弈难得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如果没有照片记录，它们变成水蒸气消散在空气里，就像从没存在过。
从古城回来，春节假期也接近尾声。
左弈一直没等到赵志的答复。视频平台那边突然打电话给他，左弈不得不提前动身回上海。
看吧，别人都收假了，他这边毫无进展。
赵瑧言想跟他一班飞机回去。左弈没让他跟着，他一年就回来这么一两次，他不想占用他们父子团聚的时间。
去机场还是坐的赵志的车，赵瑧言坐在副驾，左弈坐在后面。
左弈思考了很久，准备到机场时他对赵志说：“叔叔，我过段时间还会来。”
赵志笑道：“你来干什么？”
“叔叔，你还没答应我。”左弈苦着脸，“我准备学一下刘备，三顾茅庐。”
到了机场的停车场，赵瑧言下车帮左弈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赵志拉了手刹，从车上下来。
“爸，我送左弈上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赵瑧言说。
赵志没应他，走到左弈面前：“小弈。”
“唉，叔叔。”左弈应道。
“拍摄纪录片需要我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