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左弈从来不知道喜欢能维持那么长的时间，就连他看着自己爸妈，有时候觉得他们像工作上的搭档，有时候觉得他们像同一屋檐下的亲人。

他和赵瑧言现在是恋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左弈不想过多的思考这些，他靠着赵瑧言，闭上眼睛，他很想知道赵瑧言是怎么跟王秦出柜的。

“你是怎么跟阿姨说的？”

左弈感觉环着自己的手臂收拢了些，像怕他逃走一样，赵瑧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到了一定年纪长辈总会往你身边塞人，关乎利益也好，卖个人情也罢，我寄人篱下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每次都想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干脆直接说了。”

左弈睁开眼睛，玻璃窗倒映着他和赵瑧言。赵瑧言的肩膀似乎比高中时候宽了，肌肉线条清晰，摸上去硬朗结实……

他早该想到，赵瑧言能出国，用比别人快几倍的速度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凭他的韧劲远远不够。

他不否认赵瑧言足够优秀，但“寄人篱下”这个词确实扎了他一下。

连三百万补偿都不愿收的人，怎么就甘心寄人篱下。

“赵瑧言……”

赵瑧言低沉地笑了一下：“这条路是我选的，走成什么样都不会后悔，而且最终不是又遇见你。”

“嗯。”左弈想不出安慰的话，反而是赵瑧言安慰他，他问，“阿姨知道以后是什么反应？”

“惊讶，不理解更多一点。和她坦白完我就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想给她一点接受的时间。没过几天她来学校找我，说自从她和我爸离婚就没有管过我，知道我和她坦白是已经做好的长久的打算，大概是拉不回来了，由我去吧。”赵瑧言盯着左弈的右眼角，光滑平整，但那里曾经因为他留下过一道疤。

“我告诉她我喜欢你，如果是你的话，比起别人她更能接受。”赵瑧言说。

左弈低下头，站在十几层高的酒店向下看，路面的一切都离他很远。左弈想起高中那会儿意气用事，觉得帮朋友出头是件很酷的事，对王秦说了很过分的话。

赵瑧言看出他在想什么，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让他抬起头：“放心童言无忌，我妈不会计较。”

左弈站直了，挣开赵瑧言的手臂转身回怼：“你才童言无忌，我那会儿都快十八了，别想趁机占我便宜。”

赵瑧言看着他笑，左弈的心情也没有那么糟糕，他抿了抿嘴唇又问：“叔叔知道吗？”

“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赵瑧言也不确定：“我不知道，高考结束那段时间我拼命找你，他又听说了你的事情，再看见我那时候的状态，应该猜到了。但我觉得，他应该更早就知道。”

左弈以为那时候他和赵瑧言藏得很好，现在想来他们没有认真藏。就算是好朋友会经常去对方家里蹭饭吗？会到对方家里过夜吗？他每次去赵瑧言家里，赵叔叔都是很热情的招待，不像做表面功夫。

“那……”

“我爸夸你是个好孩子。”

左弈有些羞怯：“赵瑧言你真是……”

赵瑧言笑道：“我想和你一起回渝江，带你去见我爸。这几年他没在我面前提起你，大概是怕我听到了难受，他应该也想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你现在成了这么厉害的导演。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这回赵瑧言是郑重地邀请他。

“好，本来我也准备那时候回去。”还是等那个件事确定下来再告诉赵瑧言吧，左弈想。“我也想带你见爷爷，比起我爸妈他接受得更快。”

赵瑧言知道左弈迫切地想给他承诺：“嗯，不着急，我可以等。”

两个人在落地窗前又站了会儿，外卖进不来，赵瑧言打电话让服务员送上来。赵瑧言把一盘一盘整整齐齐摆在落地窗前的茶几上，摆不下的放在旁边的木凳上。在小沙发上加了一个垫子，让左弈过来坐。

“赵瑧言，我没那么矜贵。”

“不然我们换一个位置？”赵瑧言把软垫给了左弈，他那块看着不那么舒服。

“算了。”左弈坐下来，没觉得多难受。

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赵瑧言打开锅盖，左弈才发现他点的是鸳鸯锅。

“没想到你出国几年退步了，竟然吃鸳鸯锅。”左弈一股脑把肥牛全放到辣锅里。

赵瑧言把另一盘肥牛倒进清汤锅里：“这边是给你点的。”

左弈放下筷子：“我都被你睡了，你还不让我吃饭？”

“……”

赵瑧言用麻酱、香油、味精和盐再加一点香菜，给左弈调了一个蘸料。肥牛片薄，烫一会儿就熟了，赵瑧言夹出来放在左弈碗里。

又用一只空碗，舀了一碗清汤出来，从辣锅里加了一片肥牛，在碗里涮了涮。

“你自己选吃哪个。”

左弈瞪着眼睛看他，但又没办法，一整天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夹了自己碗里的，沾了点酱料放进嘴里。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吃完火锅，他威胁赵瑧言：“不许说出去！”

赵瑧言：“不说，别人问起你为什么吃清汤锅，我怎么回答。”

左弈没问赵瑧言定了几天的房，第二天赵瑧言还没退房的意思，他也不问，继续住着，过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他惦记着带赵瑧言去飞无人机，让酒店干洗的衣服，第二天一早送到房间。

新年的第一天在酒店浑浑沌沌地过了，太糟蹋时间。他回家拿车，家里没人，估计爷爷又和他的那些老伙计们参加活动去了。左弈收拾了两套衣服扔车上，开车去公司取无人机。

出市区的路换赵瑧言来开，左弈在副驾翻着从公司拿出来的《摄影航拍与后期教程》。

埋头的看书的模样恍若回到了他们少年时代，一起讨论试卷，没有思路时会蹙起眉头，头顶着一团一团的黑线。

赵瑧言不自觉笑出声。

左弈从书里出来，抬头看他：“笑什么？”

“左导现在是在临时抱佛脚吗？”

左弈捧着书，如果不是怕要跟赵瑧言同归于尽，他现在已经动手了。转念想，开车的是他的男朋友，他决定不计较了：“这是摄像的活儿，我跟人家抢饭碗干啥？”

他算是半路出家学了编导，哪怕现在有了一点成绩，也会觉得不够，他需要学习的还很多。

到了导航指引的目的地，是一片空旷的荒草地，一望无垠，远处有一片厂房，应该是工业园区。左弈提着设备箱，在平坦的地面把无人机组装好，按下启动键。

无人机螺旋桨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在扬起的尘土中缓慢上升。左弈手里操作着遥控，视线随着无人机上升，头发飞扬。

他操控着无人机走向草地，枯草没过他的脚背，踩在上面发出咔咔的脆响，赵瑧言跟在他身后。

显示屏里全是枯槁的草地，左弈操纵摇杆，无人机继续向上飞行，直到临界点，他接着调节云台拨轮，所见景色发生变化。

雾蒙蒙的天空看不到尽头，远处的工厂外围着一圈铁栅栏，高耸的烟囱，只有两三座里冒出白色的烟雾。工厂旁边有几座墨绿的矮山，与其说是山更像是几座土坡，对于平原地区这已经可以称为山。

左弈把无人机飞到最远的地方，那边有一片稻田，可惜现在不是播种期，稻田里只有黄褐色的泥土。几座很有江南特色的庄园，有人在院子里野炊，看见无人机飞过来，底下的孩子觉得新奇，挥动双臂和它打招呼，左弈操控着无人机回应他的招呼。

“左导果然童心未泯。”

左弈想到昨天赵瑧言说的话，气鼓鼓地看着赵瑧言，没真生气，无奈地嘀咕着：“能别提这事了吗？”

赵瑧言觉得自己他逗人颇见成效，忍不住了，他也不想和左弈在一起之后还在想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