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江的天气一直都是夏天来临前看不到几天太阳。左弈身上好像装上了雷达，一到下阴雨天气就犯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扔下笔直接趴在桌上。

赵瑧言偏过头看他，“昨天没睡好？”

“可能么？”左弈闭着眼睛，“我睡得不知道多好，还做梦了。”

赵瑧言笑了笑，继续专注到题目上。

临近考试，教室的紧张氛围越浓重，平日里爱闹腾的那几个学生，如今也是埋头苦干，就差在额头贴上“高考必胜”几个大字。几个人凑到一堆讨论，教室里没多安静。

赵瑧言做完卷子，放下笔休息了会儿。身边的人不悦地吸了口气，半眯着眼睛从桌桶里摸出手机，大概是被手机的震动吵醒了。

赵瑧言最近才发现左弈有起床气，尤其是睡梦中突然被叫醒。留宿他家的那天，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左弈叫起床，半梦半醒的左少爷差点就给他一拳。

赵瑧言反应快，抓着他的手说：“你看清楚我是谁？”

听到赵瑧言的声音，左弈才从睡梦中醒来。

左弈看了眼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赵瑧言，你想喝汤吗？”

“什么？”

“我妈要给我送汤来，说我最近瘦了，要给我补补。”左弈闭上眼仰头叹气，“肯定是我爷爷让她给我送来的。”

“确实瘦了。”赵瑧言捏了捏左弈的手腕，无视左弈眼神里飞来的刀，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抱的时候能都摸到骨头了。”

左弈面无表情，“冬天穿那么厚的衣服你能摸到就怪了。”

说着他直接上手卡住赵瑧言的肩膀，拇指隔着衬衣在锁骨上摁了摁，“我看该补的是你。”

赵瑧言推开他的手，不小心碰倒后桌堆在桌面上的书。

“你们俩要打架去外面，教室里容不下你们两位大神。”宋蕊忍无可忍，现在谁都不能打扰到她学习。

左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已经快到下课时间，把赵瑧言也带出教室。

“赵瑧言，考完试跟我一起去上海玩吧。”左弈跳下台阶，回头看赵瑧言，“可以住我爷爷那儿。”

“我——”

“你要兼职也不着急，快三个月的假期。”左弈竖起三根手指。为了不让赵瑧言有拒绝的理由，他又补了一句：“我是要兼职还钱的人，我都不着急。”

赵瑧言笑道：“我没说不去。”

两人从勤俭楼下来，雨已经停了。三中随处可见的黄桷树，让雨后的空气里多了草木的清新。苦了的还是被安排打扫校园的学生，满地落叶等着他们打扫。

左弈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就看到白蔚的车。

从白蔚手里接过保温桶，左弈说：“就一个高考，有必要弄得那么兴师动众？”

“你一辈子就这一次高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学校门口不能停车太久，白蔚唠叨了两句就离开了。

进校门时，乌云散开，夕阳正好穿过云层，被树干切割成一道一道的光影映在林荫道上，好像一架巨型的钢琴，隐约听到一声蝉鸣，朝夕间春夏完成了交接。

左弈迎着夕阳眯起眼睛，又到了这个湿热的季节，这一年过得好快，但他已经快记不起去年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了，脑子里只留下他学校、医院、家三点连轴转的记忆。

人的脑子就像一个盒子，当你不断往里塞东西到达了最大的容量，就必须从里面拿出不重要的东西，才能往里面放入新的，渐渐的就会只留下最珍贵的东西。

而这一年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

临近高考那几天，何宪知整个人显得特别低沉，感觉随时都有一夜白头的可能。站在讲台上，一个个念着学生的名字，把准考证交到学生手里，完了还附加一句“金榜题名”的祝福。

左弈接过准考证，说：“宪哥，你别紧张，你一紧张我们更紧张。“

底下的同学还附和：“到底是谁要高考啊。”

何宪知也跟他们开起玩笑，“等考完了再收拾你们。”

赵瑧言看着自己的准考证，“你在哪个考场？”

左弈扬了扬手里的准考证，“我在对面考。”

左弈已经习惯传试卷一回头对上赵瑧言的目光，或者考试间隙抬头能看到赵瑧言的后脑勺。

前排的人听到惊呼：“卧槽，羡慕！”

宋蕊探了半个身子过来看左弈的准考证，“为什么我们都在九中，你在一中？”

九中在另一个区，过去坐地铁都得半小时，不知道他们这届什么运气，一半的学生分到九中考，另一半被分到一中。

左弈说：“我转学来的，学号靠后。”

李柯嘉在群里问他们在哪个考场，结果除了左弈都在九中。

呵呵爹：九中离我家的近，我能多睡会儿。

卑微小卓子：多睡那两分钟，也不影响你的考试。

呵呵爹：卓哥那么看得起我？

卑微小卓子：多睡两分钟，你的分数也提高不了2分。

呵呵爹：看到我的中指了吗？

左弈看了眼手机，就没理李柯嘉和卓微的继续互怼。问：“你在九中考，早上怎么过去？那边离姜予林家近，你要不要……”

赵瑧言摇摇头，“学校有校车，会送我们过去。”

学校不仅给他们安排了校车，连看考场那天也是校车接送。左弈想都没想跟着赵瑧言一起上了校车，不可避免又成了大家玩笑的对象。

“弈哥，你这是下凡体验人间疾苦啊？”

左弈哭笑不得，“怎么说？”

“我听我在九中的初中同学说，他们教室没空调。”爆料的人一说出口，周围哀嚎一片，直到校车启动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校车开过去一小时的路程，没到一半，车上已经睡了一大片。平时都是争分夺秒，精神高度紧张地复习，也就到现在才能放松一点。

赵瑧言留了靠窗的座位给左弈，两个人把书包搁在腿上，书包下面是牵着的两只手。

“你其实不用跟过来。”赵瑧言说。

左弈藏在书包下的手用力握了握，咬牙道：“你现在这句话非常没有说服力。”

他右手臂搭在车窗边上，撑着头笑道：“一中我熟啊，不用看也知道在哪。”

明晞坐在他俩前面，回过头说：“左弈，我能跟你换个考场吗？”

左弈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