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不久,主人派人传话,让他到孤月居。
他知道,他出任务的机会到了,虽然眼下距离寂雨死去并没有过去多久,周围气氛依旧低迷,可他依然期盼着,能外出执行任务。
“我给你的任务,和其他人不同......我给你的任务,是我的私心。”主人说这话时,有些停顿,似乎斟酌许久,才将话说出来。
那时,他十四岁,正是一腔热忱、少年孤勇的时候,他只想外出任务,为主人做事,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就此不回,所以,那时的他,并没有深究主人这话的含义,他只是站在主人面前,恭敬地屈身行礼:“愿为主人分忧。”
彼时,院中风吹卷帘、梨花轻落,主人一袭如水的白衣,独坐于梨花树下,任梨花盈袖、微风轻抚。
谵语她们私下里常常说,主人是皎皎月,是皑皑雪,是月色与雪色之间,人间最不可或缺的一抹绝色。
可在他眼里,主人更像是一朵绽放好的白色莲花,孤零零地开在水面,分明香气宜人,却只能孤芳自赏。
他听见主人的声音,如皑雪压松,清清冷冷:“我想你,替我保护一个人。”说到“一个人”的时候,语气又蓦然放轻了,带着点说不出的,温柔。
主人在他们面前,或清冷疏离,或守礼克己,很多时候,他都是聪慧通透的,他在旁人面前,像是一道摸不着却绕不过的风墙,只有旁人在他面前显露情绪的时候,你几乎看不透他。
可此刻,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主人想要他保护的人,或许对他而言,不同以往。
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应承下来。
主人又是沉默。
他感到主人的不同寻常,于是,他抬眸,视线越过飞舞的梨花,默然地望向他。
主人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他的目光投的很远,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于是,他也只是沉默。
过了许久,主人将视线收回,又落到他身上:“这个任务的时限,或许会很长。”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他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沉默两秒,他开口:“要多久?”
主人有些犹豫,他向来聪慧善断,鲜少有这般犹豫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短短几年,又或许,时间很长,长到生命尽头。”
那一刻,主人的声音仿佛一涌冷泉坠落石壁,打的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想,他似乎明白了,主人如此犹豫不决的原因。
这个任务,对于年仅十四的他而言,是多么漫长,多么残忍。
最后,主人抬眸望他:“你愿意吗?”
他想了想,低头回:“愿意。”
再后来,他离开京都,离开镇西侯府,去往遥远的边境。
一个他只听说过,却从未到过的地方。
在那里,他见到了云予。
那个传说中,被称为东璧双绝,和主人是知己、是好友的少年将军。
那时,他似有所悟,原来主人要他保护的,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
但当他说明来意,云予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而后提出,要与他比试。
他微微犹豫,云予却是爽朗一笑:“怎么,不敢?”
他微微摇头,而后提剑而上。
比试的结果不如人意,他输了。
云予却没有给他沮丧的机会,反而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旁说道:“你要保护的人,不在这里。”
他不明白,可他也没有选择,因为次日,云予就吩咐他,回京都,替他送一封家书。
那封家书,被他小心地揣在怀里,随着他一路风尘仆仆,最终,被送到了京都云侯府。
那封家书的内容他并不知晓,他只知道,这封家书被送进去,而后,出来的,便是一位穿着红裙的少女。
他们恭敬地称她为“郡主”。
那位郡主步履轻盈,她飞奔着跑到他眼前,而后站定抬眸,上下打量着他。
她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两边的青丝编织成四五条细长的辫子半挽于耳边,斜插一支步摇,额前缀着红色水玉,鼻腻鹅脂,山根灵秀,她的眼眸,比起漫天的春色,还要明媚几分。
倘若他们不唤她“郡主”,他想,他大抵也是能认出她的,因为,她和云予,其实生的很像。
不单只是容貌,而是他们兄妹二人给人的感觉,奇妙地相似。
郡主打量完毕,直言问:“你就是信中哥哥赠我的隐卫,只听我一人吩咐的隐卫?”
他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到如今,他也弄不清楚,主人想要他保护的,究竟是谁。
“怎么不回话?你是哑巴吗?”郡主有些不耐。
他想了想,只能回:“将军信中如何说,便是如何。”
闻言,郡主展眉一笑:“哥哥信中说,他从边境给我挑了一个隐卫,专门用来保护我,只听我一人的吩咐,是这样吗?”
他随即了然,低头回:“是。”
“太好了,我也有自己的隐卫了,那你可得遵照我哥哥的吩咐,在这云侯府,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不可以听云雍容的,知道吗?”郡主靠近他,压低声音道:“若是被我发现,你偷偷和云雍容透露我的行踪,我可不会要你了。”
他初次听闻云雍容这个名字,不知他究竟是何人,但大抵也是地位尊贵之人,不过在这京都,天子脚下,贵人何其多,能让他心甘情愿遵从的,也就那么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