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观战席上的剑斗罗尘心出手了。

他并未显露魂环，仅信手一挥，本该被卷入赤红光点攻击范围的玉天心被一柄飞剑带至台下。同时，无数剑影浮现化阵，剑上剑气成盾，将因接触外物、被活人打破平衡的火焰光点的爆发焚烧全部收拢围困在内。那清脆叮当声并非被炸毁的擂台的碎屑撞击剑锋发出的声音，而是虚实皆有的剑群在火焰振荡中摇晃交错的动静。

片刻后，剑阵内再无声息。银白掺杂明黄的剑气屏障眨眼散去，剑影消失，露出那半径十五米的球型空间内的景象。没有擂台，没有土壤，就连一丝灰尘也无，深至地下的大地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火焰在擂台上留下半球样的大坑，边缘光滑，所有人都能看清地下土层的截面。

全场寂静，就连裁判的呼吸都停了一停，唯余上方还未完全散去的鸟群的鸣啼。

“此局算是平局，如何？”七宝琉璃宗宗主宁风致嘴角带笑，打破了沉默。

雷霆学院的带队指导老师神色微妙，却没出声反对，在裁判看过来时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他有心告史莱克学院一个谋杀，可七宝琉璃宗宗主开口了，玉天心又是被剑斗罗出手相救，他也只能捏鼻子认下。

“史莱克学院马红俊对雷霆学院玉天心，平局。

“天斗赛区史莱克学院对天斗赛区雷霆学院，史莱克学院三平三胜一负、胜出。”

裁判话音刚落，史莱克学院众人立刻冲上台，扑到马红俊身边喊他的名字。绛珠的治疗魂技的光芒洋洋洒洒飘落，马红俊本就舒展的眉头更加放松，却依旧躺在地上、没有起身。

小舞脸色煞白，颤巍巍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她的指尖还没碰到他的鼻子，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马红俊规律的呼噜声。这家伙睡着了。

“……我服了他了。”奥斯卡眼角抽搐，“你们谁把这玩意儿从地上撕起来？不然等下他肉长地板上，咱们难道撬了地板带着他走吗？”

“这种精细活儿还是交给小三吧。”小舞敬谢不敏，转身把唐三推到前面，“小三，三二一！”

唐三有点无语，还是配合地蹲下来看了看情况，道：“他背后皮表已经硬了，没有和地面连在一起，直接抬走就好。”

“三哥，你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像是他已经死了。”宁荣荣忍不住道。

一旁被戴沐白扶着的朱竹清默默点头：“冷酷无情，司空见惯。”

唐三讲了个冷笑话：“他这种情况回去后得先清理褐痂再治疗，估计到时候他就能‘活’过来吧。”

小舞抖了抖，闭眼哀悼：“这是被疼醒的吧？胖子，节哀。”

“胖子的烧伤程度好像比你与火舞打的那次严重点？”严凌霄示意唐三过来搭把手把马红俊放他背上，结果摸到一手滚烫硬皮，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么烫他都睡得着？”

“他的这个自创魂技应该是纯粹的火焰，和火舞的融环与家族魂技有区别。火舞的魂技内含魂力应用的技巧。”唐三有玄玉手，感觉还好，“他的魂技则是吸纳鸟型魂兽、魂师的魂力乃至魂技为自己所用，将其全部转化为火焰，浓缩后释放。他自身的魂力似乎也在召回武魂的过程中消耗完了。这点倒是和火舞挺像的。”

“武魂召回，这一招真的有点牛逼……回去问问他这招叫什么名字。”奥斯卡跟在他们身后絮絮叨叨，“之前他不是管那个‘凤凰二重奏’叫‘双面炙烤’？这次估计也是个菜名或者做菜手法……”

“谁知道呢。咱们回去可有的是事情做。”严凌霄道，“对吧，沐白。”

“……嗯。”

一六四五年八月末，全大陆高级魂师学院精英大赛的晋级赛结束。来自天斗帝国和星罗帝国十个赛区的三十所高级魂师学院完成与其他学院的战斗，胜场最多的前三名分别是输一场的神风学院，和各输了两场的史莱克学院与银空学院。

除了银空学院外，其他两所学院皆来自天斗帝国的天斗赛区。这一消息让天斗皇帝大为振奋，令太子继续监察比赛，随天斗帝国十五所学院一起前往总决赛举办地、同时也是魂师圣地的武魂城。

由于目的地是非魂师和无手令者不得入内的武魂城，天斗帝国的参赛学院没有像参加晋级赛时一样各自自行前往比赛场地，而是在太子的组织下坐上马车，一齐去往总决赛场地。星罗帝国意图相近。两国学院便合作一支巨大的马车队伍，在三天的休整和拔营后出发了。

白兆平原中心的晋级赛场地和武魂城的直线距离为一千七百多公里，大半还是艰险难走的山路，即便拉马车的挽马是混有亚龙魂兽血统的碧鬃踏云龙马，他们也得花上十天才能抵达。

马红俊和朱竹清的伤口在车队出发前好全。值得一提的是，朱竹清原先及腰的头发变短，现在刚刚过肩，皮肤似乎变薄几分，影子在正午阳光下都是灰色；马红俊突破四十二级，多了嗜睡的毛病，连零食都不爱吃了，每日就窝在角落酣睡。

为了让他睡舒服点，最高的戴沐白和严凌霄被赶到一边，朱竹清和唐三挨着他们，另外四人坐一起。刚好是个适合审问的排座。

而身处有隔音效果的马车车厢，度过对身处的马车的惊奇、算是安稳下来，戴沐白和朱竹清总算交代了一直隐瞒大家的事情。

“……也就是说，自从和苍晖学院的团战后，戴老大一直承受着莫名的力量改造。你们四个经过实验，发现他只有和竹清一起修炼才能缓解症状，却也会在使用天罡巨刹剑时再次变成虎不虎人不人的模样。”奥斯卡道，绿色的眼睛死盯着对面的四个人，一个个瞪过去，“竹清也在一个满月夜，在学院湖泊旁听见了那奇怪的声音。”

月神十考第一考、晦。

“神……真的存在吗？”小舞喃喃道。

能够给予朱竹清一个切实能用的魂技的存在，就算不是神，至少也是底蕴丰厚的封号斗罗。

宁荣荣皱着眉，若有所思。被注意到她异状的同伴看了一眼，她才回过神来，道：“我以前听剑爷爷说，武魂城的斗罗殿中确实供奉有一座神像。不过他也不知道神号。”

严凌霄突然道：“你知道那座神像长什么样子吗？”

“他没说太多。我记得是长发，手里握着一把剑，背后有三对翅膀。”宁荣荣苦思冥想，“我偷听他和骨爷爷谈话，好像那个神与他并不契合什么的。”

斗罗大陆上并没有神的传说，一切异象都会被人们归咎于与魂师有关。换句话说，“神”就是魂师，“神”就在人们身边，每个魂师都能成“神”。

然而，朱竹清的遭遇和宁荣荣的话打破了他们对这件事的认知。

封号斗罗之后，是否是，百级成神。

严凌霄兀自思索。根据严祁的口吻来推断，他已经确定的、在大陆上留下痕迹的神有战神、日神和月神，其中战神和月神大概分别看上了戴沐白和朱竹清；杀戮之都中可能也有一个神位；前任教皇千寻疾对严祁之前的严家人做了什么，两者大概有仇，再加上宁荣荣的话……斗罗殿中供奉的是“天使之神”或者“杀戮之神”？严凌霄倾向于前者。

就连出身上三宗、贵为宗主最宠爱的孩子的宁荣荣都只对“神”有这点了解，更别说其他几个了。

被瞒在鼓里的四人多少明白他们隐瞒的原因，不免更加气愤，却无处宣泄。

确实。告诉他们的话，有用吗？只是多四个人担心而已。可他们八个人不是好友、不是同伴吗？似手足，越亲朋，他们不该一起分担一切吗？没有道理让两个、四个人肩负艰险，留他们几个嘻嘻哈哈、一无所知。

木已成舟，他们已经坐上前往武魂城的马车，即便他们想找人去调查这些事、或者帮忙查找典籍参考也来不及了。

奥斯卡望向刚刚出声的严凌霄：“严哥，你父亲说的那些故事……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啊？他知不知道更详细的东西？”

“我们能联系上他吗？”宁荣荣问道。

“他以前是武魂殿的人……不过他很早就离开了。这些内容我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一直以为是他发癔症。”严凌霄面无表情，这句话也是他想对严祁说的心里话，“大赛结束后他会来找我，其他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在哪。”纵然他知道严祁正跟着雪清河，但严祁不可能因此出现。

“那严叔叔就派不上用场了，把他丢一边。我们当前最着急解决的是竹清的第一考。”小舞看向戴沐白和朱竹清两人，“你们能确定达成考核要求的办法是赢过你们俩的哥哥姐姐吗？既然战、日、月三神一体，戴老大应该也有收到战神考核的通知？是不是也是这么要求的？”

朱竹清道：“至少我现在的忧虑是这个。”她声音平静，“只要活下来，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戴沐白则摇摇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我的考验可能要在我赢后才会颁布吧，或者等我回到首都的族地……星罗皇室确定继承者后，失败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一辈子被囚禁在族地，继承人也要前往一次族地、接受皇位传承。”

现在看来，可能不是皇位，而是神位相关。

迷茫、沉重的气氛逐渐蔓延，车厢里一时只剩下依旧在睡觉的马红俊的呼吸与咂巴嘴声。

“我听庄方玉说，武魂殿的队伍里有三名魂王。”严凌霄道，“而且每两个人之间都能施展武魂融合技。”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的思维停摆一下。

严凌霄仿若不知，接着道：“也就是说，武魂殿有三个武魂融合技，而且施展双方是魂王。同时，我们不能排除他们三个施展三位一体武魂融合技的情况。”

唐三蹙眉，刚想说话，被严凌霄按住大腿、示意噤声。他侧过头，严凌霄依旧看着坐在对面的同伴。

“面对星罗皇家学院，你们七个应该就够了。我们真正的对手是武魂殿。”严凌霄给了一棒子又给一颗糖，“到时我至少能牵制一个，剩下两个可以靠沐白和竹清，最多再加个小三。其余四个魂师大概率是高等级魂宗，就要交给你们了。

“现在还没决定到时谁上场，但我们不能输给他们吧？这届大赛冠军的奖品可是三块魂骨，而且多半是预备给武魂殿三名魂王的三块魂骨……你们不想要吗？”

那可是魂骨。谁不想要啊！

醒着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都听出严凌霄的言下之意：与其盯着不确定的、谁都不知晓的未来，倒不如专心渡过眼下的难关。

“我对魂骨无所谓。我只想看武魂殿输。”严凌霄勾起嘴角，“我家应该和他们有仇。别这么看我，我爸说的。”

唐三叹一口气，道：“我也是。”

“……我也。”小舞的声音很小，但大家都听见了。她低着头，没有回应任何一个人的目光。

“我妈妈……是被他们杀死的。”

宁荣荣柔软的手覆上小舞的手背，她的声音在小舞耳边、掷地有声：“我七宝琉璃宗还没有怕过谁。而且该让他们见识一下天下第一辅助器武魂的实力了。”

奥斯卡嗯嗯点头：“虽然我拿了武魂殿的补贴金，但我们学院的守则不是‘不敢惹事的魂师不是好魂师’吗？

“要惹当然就要惹最大的事！”

他顿了顿，看向正对着自己的戴沐白，道：“有魂骨在身，我们之后帮你们度过神考也能更轻松一点吧。”

戴沐白哑口无言。他眼眶有点发热，不由自主侧过脸，让刘海挡住他的视野，好像这样就不会被人看见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