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盘上战斗有意思,做其他的工作没意思,桑原老头就是这么想的,还能在关键时候戳日本棋院一下,理事会那帮人也拿他没办法。”仓田带着诙谐的口吻说。
在听到“关键时候戳棋院一下”后,所有人都忍俊不禁,亮也是。佐为张开了折扇,掩住樱紫色的嘴唇。
结果,古濑村和另一个摄影记者也加入了这“吐槽大会”,说着桑原本因坊过往在国际棋赛的种种光辉事迹。佐为不禁感慨,棋院里的大家都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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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下来,日本队就没有停过。酒店大堂一片喧嚣。世界各地的棋士和体育记者们见到佐为都鞠躬,佐为也逐一回礼。
亮写了个公告,大体内容是佐为马上会在在网上公布私下对局预约表格,请大家稍后自行填写。然后亮张贴在酒店前台上,确保每个外国人都能看到。
有了这公告,外国棋士们就不用老问佐为什么时候有空了。于是,下午就没有早上那么混乱了。
许多国家的棋士们陆续抵达日本。没有抵达的队伍,都确认选手名单和机票行程了——唯独中国队没有消息。
佐为和亮都非常关注中国队,亮在网上写邮件联络塔矢行洋,想打听中国队的成员有哪些,还有他们来东京的机票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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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今天的接待工作终于结束了。集训的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挂着“日本代表队备战棋室”的标牌。
夜色像墨一样笼罩了东京,夜晚,雪花又从天而降。日比谷公园外面的银座亮起灯,霓虹灯把飘落的雪花都染上了鲜艳的颜色。而东京帝国酒店的落地窗前,日本队的会议室里格外安静。
现在是非工作时间,桑原本因坊和吉川九段都在各自房间里歇息着。仓田正在把一系列外国棋士的棋谱往白板上张贴。
亮在电脑的不同页面间切换。亮一方面在设计着佐为的行程表格,另一方面在等待着父亲回邮件。
佐为推门而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窗外车河流动的灯光都映在玻璃上。
佐为拿着一张棋谱,纸张边缘被他握得弯起,指节隐隐发白。
能让佐为流露出这种思念的神情的,一定是光的棋谱。
亮立刻合起笔记本电脑,到佐为身边看。
棋圣战的第一局,光在封棋后的下半盘中,下到官子阶段时认输了。
亮皱眉不语。佐为脸上倒是没有失望和不满,只有凝望着棋谱,蓝紫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对光的思念。
仓田同情地说:“七番赛第一局嘛,意料之中了。就算进藤再天才也……”在棋盘上仓田对光不留情,但是,在胜负场之外,仓田很欣赏光的。
佐为放下棋谱,拿出手机,打光的电话。但打不通。
“小光,他不久前还在给我打电话,一结束第一局棋赛就联系不上了?”佐为扭头看向亮,“小亮,他有联系你吗?”
亮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心底涌出一种难言的焦躁——他太清楚进藤输了棋会多么不甘,又太了解进藤有多不愿意在失败后暴露脆弱。
亮也很不安,但还是理智地说:“……进藤没有打给我。以他的性格,他不会联络我的。”
“你们都别担心了,进藤这么大个人了,这一局输了,他可能想冷静吧。”仓田劝道。
“也是,小光之前备战就关机了……”佐为说服自己般地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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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亮背着笔记本电脑,又早早冒着雪到了日本队会议室。他们今天还有接待工作,而且,日本队哪怕现在绪方还不在东京,也要开始备战了。
亮推门一看,发现佐为比自己更早到了。会议室里暖气刚刚开启,落地窗上蒙着一层雾气,窗外雪片仍在缓缓飘落。
佐为独自在窗边坐着,低头,愁眉不展。水紫色的长发垂落在棋盘前,月白色的狩衣上凝着几粒雪水,在晨光下泛起细碎的光泽,与冷色调的雪景映衬着,显得格外凄清。
亮有点儿惊讶。他知道佐为在思念光,但是,佐为从未表现得如此明显。
亮脱下羽绒服,轻轻拍打着上面的雪水:“藤原老师,您这么早过来,没有和韩国队的棋士对局吗?”
佐为摇摇头,始终拿着手机:“我刚刚和洪君说了,等今天工作结束后再找他们下棋。”
亮明白了:“进藤他,整晚都没有联系您?”
“没有。”佐为叹息。
亮看着佐为的侧脸,忽然觉得,自己曾无比仰望的sai,其实也有不安与隐痛的一面。
光果然是最能牵绊佐为的存在。亮感叹着。
他默默走到佐为身边,按了烧水壶,给佐为和自己都泡茶。
会议室一时静寂了下去,只有电热壶冒出细细的水汽。
佐为望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一会儿,又给和谷和伊角,这两个光最亲近的朋友发了信息。
结果,和谷马上给佐为回了电话:“藤原老师,您不用担心进藤,因为今天早上,我和讶木师兄通过电话。”
“哦?讶木也在雪国?”佐为感到意外。
“对呀,”和谷轻快地说,“讶木师兄说,他今天和进藤一起吃早餐,进藤说他输棋后一回房间,立刻就睡着了,手机都忘记充电了。他们在吃早餐,碰上个向导推销那种‘一个月不限次爬雪山’的通票。”
这发展出乎佐为和亮的意料。两人相视一眼,皆有些惊讶。
“进藤问讶木:‘师兄,如果我每天去爬不同的雪山,会不会下出不同的围棋?’然后进藤和讶木就买了通票!说在七番赛之余一起爬山滑雪。估计他们俩现在在山上,手机没有信号。”和谷在电话里说。
真没想到,输棋后的光,还有心情和同门师兄去玩……也许,那是光与自己相处、在白雪中梳理一切的举动吧。
“哎,听到他们去雪山,我和伊角都想找他们一起玩了,大家知道进藤日子不好过,都想给进藤打打气嘛。”和谷半开玩笑,“不过我想,进藤最想见到的人是您吧。当然,您要接待其他国家的棋士特别忙。”
在七番赛第二局前一天去爬雪山,倒是不错的休息方式,而且讶木师兄还能开解他。
佐为顿时产生了“光会好起来”的直觉。
佐为轻轻地笑了,眉眼舒展开来:“谢谢你和谷,有你们这些朋友真好。听到小光没有事,我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