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启程比秦晔晚了近两日,远在城外的秦晔并不知道此时的岑湘进宫求了这份御笔。
那日皇帝曾言要借他三千精兵带去蜀中剿匪查盐,但被他谢绝,实际上他只带了身边几个信得过的随从便上了路。
但那日太子宴请,旁人问起此事,他却说依旧说父皇给了三千精兵,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与虚张声势。
他与丁令德二人一路低调的往南走了半月有余,这一日,他们策马许久,正坐在路边的茶肆喝茶休憩。
那茶肆设在乡间,傍着树,支了架棚房,树下几张竹椅,几张小几,茶碗和茶壶叮当,虫草声在这里分外响亮,天寒,这时候来喝茶的过路人便也少了起来,整个铺子里加上茶博士,不过五人,伶仃的坐了三张桌子。
茶叶粗劣,秦晔只要了杯白水,刚举杯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时,“啪——”的一声,一张薄薄的纸片被拍在了那张茶几上。
秦晔抬眼看向这第六位“不速之客”,那娇小却鲜活的身影,不是傅岑湘又是谁?
她展开双手,一脸得色地展示着那张手谕。
“太后危在旦夕,蜀中之事刻不容缓,朕特命祁王侧妃陪同,襄助排忧解难,望早日功成回京。”寥寥数字,底下还盖着小印,确是秦铳的笔迹无疑。
“可算给我找着了,原来你们已经到这儿了。”岑湘拍了拍胸脯,喘口气坐下,又自顾自斟了杯茶喝下肚,总算缓了过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花了数日找寻他们的踪影,路上又偶然听闻他将皇帝派来的兵士都分化出去,便猜测他们是打算低调行事不引人注目了,于是果断放弃驿站,继续选择路线更近人烟更稀少的地方,迂回地前去蜀地。
就在她以为希望渺茫之时,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怎么样,那位亲自批准的,这下你没理由甩开我了吧。”
她今日穿着一袭粉色绣秋罗长裙外罩了件十字针无袖明霞锦短袄,乌黑的长发绾成了两个长长的冲天发髻,白皙如青葱的手执着杯盏,脸上红扑扑的,说话间还冒着热气,看来是刚见到他们一路小跑过来的。
秦晔听着她欢快的语气,不着痕迹蹙了蹙眉,看来她是真不知道秦铳这道御令的意思——她这样年轻,此刻又身份特殊,皇帝却轻易准许她跟随大部队去往蜀中,“襄助排忧”,他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但她却还在为此雀跃。
单纯的近乎“天真”。
岑湘咽下茶叶,才觉口中苦涩,有些后悔的掐了掐自己的脖梗子。
她全然不知这对父子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皇帝已经暗中托秦晔找寻姜问药,同意她的请求实则是另有目的,她只是觉得,根据这段日子对秦晔的观察,这人虽然德行也不怎么样,但有皇上的御令加持,他应不会丢下她一个弱女子,况且他说过,自己现在代表的是祁王府,她万一有个闪失,别说傅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他自己,也总要顾忌几分吧。
她也不是一直跟着他,蜀中凶险,他一个督查盐务的,就更是险而又险了,她便在蜀中前与他们分开,自个儿找寻姜问药便好了,不沾染半点是非的,而且蜀中似乎还有师兄温酒山庄的据点,也方便她行事。
哪知道秦晔抬手就将圣上的御令撕了个粉碎,一脸冷漠的缓缓吐字:“我不管你是怎么跟到这里的,回去,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分明是和煦低淳的嗓音,说出的话却分外冰冷。
岑湘目瞪口呆的看着被撕得拼都拼不起来的御令,惊道:“那是你父亲的手谕!”
他一贯这么嚣张的吗?还是天高皇帝远所以翅膀硬了?
秦晔起身,在桌上丢下一锭银子,问仍在吃茶的丁令德:“喝够了吗?”
丁令德其实还没吃完,他还想坐会儿,但主子都发话了,他“啐”地一口,吐出茶叶,忙道:“够了够了。”
他深知主子的意思,伶俐的行至一旁,解开栓马的绳索。
岑湘眼看这二人就要翻身上马,忍不住“诶”。了一声,右手伸在半空徒劳的想要他们停留。
没想到秦晔真的停留了,他俯下丨身凝视她纯澈的双眸,问:“真的想去吗?”
岑湘用力地点了点头,真诚道:“想。”
“这里没有多余的马匹,你自己走着去吧。”他戏谑的一笑,而后拍了拍马屁股,纵马扬长而去。
“喂!”
岑湘下意识跟着他们的马跑了一段,才发觉这行为奇傻无比,根本不可能追上,而她的马还在客栈的马厩里。
可恶,她身负长剑,何处不可去得?师父都说了只要不是一流高手,谁来她都能跑。
她为什么非得跟着这个戏耍羞辱她的人走不可?
她当然也不是非跟着他不可。
可她的银子根本不够支持她去到蜀中。
她哪里知道他寝殿里的帷帐竟会直接扣掉她三个月的月钱。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奈何半路就花光了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