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宫的使臣宴,场面庄严而宏大。
岑湘此次再不敢有什么小心思,穿着极为朴素的坐在王妃左侧吃茶,但万岁宫太大了,此次宴会皇帝更是卯足了劲要让外来使臣被大胤风采所折,宴会的规模和用度皆不是上回乞巧宴可比的。
岑湘四处观望半晌,也没看见自己的爹娘。
王妃见她东张西望,便给她夹了一筷子凉拌千丝,与她低声耳语道:“我已经派人去知会过傅大人了,一会儿主菜上来,大约酉时三刻的时候,你便找个借口出去,到毓秀亭前,或可与你母亲见上一面,说些体己话。”
岑湘感激道:“多谢王妃姐姐。”无论是上回殷府的善意提醒还是此次的刻意留心,李寒袖都没必要多此一举,这样细微的留心和关怀,要说岑湘没有一点感动,那必然是假的。
“客气什么,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出门在外照应一下应该的。”
岑湘想着一会儿能见到母亲,心神早已不在宴席上,草草吃了些东西果腹,酉时很快过半,岑湘正和王妃聊着她从前在阑山和青州的趣事,孙婷怡却忽然走到她的身前,手里还拿着杯酒,见岑湘桌前的茶盏已经空了,还亲自又给她满上了。
孙婷怡道:“岑湘,当日你出嫁没能去府上庆贺,如今国子监的同窗们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成婚之后的妇人,是无法回国子监继续学业的,岑湘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庆贺的,所有人都说她嫁去了火坑里,季濛为此还闹上了王府,只有孙婷怡说要庆贺,她心中有一瞬的难受:孙婷怡嘴上说要她原谅,说出的话却怎么听都不像是姐妹间的对话,仿佛始终隔着一层。
但她也确实记挂着一些同砚,便问道:“同学们还好吗,那日殷胜来王府胡闹,他没伤着吧。”
“没事,他还是老样子,成日里气夫子。”
“没事就好。”
“对了,我今日来,主要是明日你父亲便要充任判官与萨达的使臣谈判了,我便祝傅大人旗开得胜,为大胤讨个好彩头,也祝你今后生活顺遂。”她说着,抬手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了。
“多谢,”岑湘举杯真诚道,“殷画竹已经不在国子监了,你今后也可更勇敢坚定一些,望你事事如意。”
“嗯。”
孙婷怡敬完酒,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岑湘眼看时间差不多,便按王妃的指示来到了毓秀亭前。
可奇怪的是,她在亭前的树下左右等候,也不见母亲的身影。
月色如洗,庭院静静,毓秀亭前树影婆娑,天色也愈发暗了,这个时节,白日和晚间的温度起伏大了起来,岑湘抱起手臂御寒,激动的心情逐渐冷却,头脑更是渐渐昏沉起来。
同一时间,在皇宫的另一处昏暗角落,秦晔负手站在廊下等待,没多一会儿,回廊尽头便出现了两个身影,他们的步伐都十分急促,身形又宽阔,很快便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
丁令德显然身材更“伟岸”一些,人也沉稳如山,固住了步伐后便伸手扶起摔倒在地的那人,笑道:“哎呦殷大少,做什么事如此着急,可撞到奴才了。”
殷胜拾起跟着他掉落在地上的帕子,气急败坏道:“分明是你这狗奴才先撞的我吧。”
“哎呦,那倒是奴才的不是了。”丁令德掩面做愧疚状。
“你……算了,不跟你这奴才计较了。”殷胜似欲争执,但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将话说完。
他掸了掸帕子上的灰,又自然的用那帕子拭干额头的汗,没与丁令德多做纠缠,行色匆忙地远去了。
丁令德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一边走一边犯嘀咕:“这个殷胜,鬼鬼祟祟准没好事,据说前阵子又惹事被罚了禁足,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嘟哝什么?”不远处,他的主子问。
“啊,没什么,”丁令德连忙复命,“主子,瑜妃那边差人来问了,您还不去吗?”
“不必去了。”秦晔道。
“那汪丞相的事……”
“死人处得到的讯息都有限,何况是她?若她真想告诉我,也不该挑这个日子。”秦晔神色间有些疲倦,淡淡说道。
“哦,原来如此,”丁令德了然,“所以您是故意叫她等着,就是等她沉不住气来催您?分明想知道消息的是您,她却比我们更心急。”
“她与我本就毫无瓜葛,骤然联系,实在有些反常。”
“是啊,怕是有什么后招,还是别去的好。”
“已经耽搁许久了,还是回宴上吧。”
他二人一路不紧不慢的赶回正殿,瞧见了迎面走来的李寒袖,她神色之间似乎有些焦急。
秦晔双眉微微一皱,问:“怎么了?”
“殿下,您看见阿湘了吗?”他的王妃问道。
“傅岑湘?她不是与你在一起?”
“妾身自作主张,让她与家人会面,但方才傅家的下人回话说等了许久还没见到她,可臣妾算着时辰,她们早该见面了。”
“许是傅侧妃脚程慢了些吧。”
“不会的,这么久了,阿湘便是路上断了腿,爬也该爬去了。”
这话说得……
丁令德噎了一下。
秦晔神色凝重,沉吟了片刻,忽然问丁令德:“你看清他那帕子上绣的是什么了吗?”
“啊,什么帕子?殷胜的?”
这种时候,问这个作甚,虽心中疑惑,丁令德还是老实回答道:“似乎,似乎是棵松树。”
“什么松?”
丁令德隐隐察觉了什么,踟蹰道:“似乎,似乎是傲,傲来松?”
傲来松是大胤特有,生长在高寒之地,大胤的名山大川,也只有少数几个山上才长着这种树。
上回见这树,似乎还是在阑山。
那是傅岑湘的帕子!
奇怪,为何在殷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