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一说:“那你呢?明知每日被刑讯重罚都未曾轻生,明知沉冤不能昭雪,明知皇室不可为,你为什么不去死?”
“裴淮川,你不想死。你珍惜每一粒食物,明知死路也要求生,何不信我一回?”
裴淮川看向她,“世人所为皆有所求,那公主殿下所求为何?”
江如一:“破困局,求生路。”
裴淮川又问,身为公主,有什么能困得住你呢?江如一没有回答。
身为公主,天生就长在权势漩涡中心。一言一行皆是算计,长大后婚丧嫁娶也牢牢掌握在当权者手中。她想先下手为强,却看错了人!她回宫奔丧,不曾料新皇下的第一道旨便是和亲!去应这宿命!
难道真没办法了吗?非要女子性命去阻挡战事,这分明是螳臂当车!
不,还有,只是这个方法会阻碍郢都上流贵族的利益罢了!
她要权利!
去破开牢笼,去寻一条生路!
得不到答案,裴淮川便不问。
他示意江如一伸出手来,江如一犹豫了一瞬,随后将葱白似的手伸了过去。
小娘子身量比寻常女子高挑,手指也细长了些。但跟男子的比起来,仍旧小小的一个,裴淮川竟有些不好下手。
幸好方才太医来过,将身子擦拭了一遍,不然浑身脏污,定会玷污了这个小娘子。
他在她手上作书,酥酥麻麻的痒意从掌心蔓延,一直到心尖尖上。凑得很近,近的能够听见彼此之间的呼吸声。
江如一不由自主往脸上瞧去,梳洗后,这人还能看得过眼。许是在外打仗多年,肤色稍黑,剑眉星目,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只一道半新不旧的刀伤从眉骨上划下来,平添了几分凶。
但这人不论说话,还是动作,都散开一种温柔。
这种温柔,最易骗人。
她不由自主的将手回缩,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制住,低声道:“别动。”
江如一不动了,默默感受指尖走势,最终拼凑出一条讯息。
朔方战场西南,吾带兵,由司库张元及监军督粮。无,兵败。上奏褚将,无果。
司库,张元?
她诧异看向裴淮川,然此人写完一条,当即收回手去!
江如一离开郢都多年,还真不知道这张元何许人也。而裴淮川也不解释,那张脸,明晃晃的告诉她,若是连这也不知道,也不必说什么帮不帮的事情。
他最后低声道:“我信公主的本事,也请公主救我一救。”
江如一答应了。
……
第二日,大公主领了腰牌进了诏狱,提走了二公主。
江如一随着狱卒进了审讯室,一眼就瞧见了这位皇姐。
“你差青鸟前来寻我什么意思?”
大公主萧如敏,乃是环岭十三城中姚城嫡出娘子姚妃所生。然,姚家在诸多世家贵族之中排名最末,姚妃性子又软。江如一仍在皇城的那些日子,亲眼目睹堂堂公主竟被仆役所欺。她让青鸟去查,果不其然,这位出身不高,又不受宠的公主,最后也只是下嫁了个门第更加落魄的天度府封家庶子!
据说,是因为得罪了三公主。
大公主蹙眉道:“我可救不了你。”虽然曾经这个妹妹对她极好,多次帮过她和母妃。可,天子都已换过两轮了,那点子恩情能够差使她,这个节骨眼前来相见,已是仁至义尽。
江如一让她屏退众人,笑着说:“回宫多日,还未曾见过皇姐,遂请姐姐前来叙叙旧。”
这话三岁小儿都不信,萧如敏说:“皇妹有话不妨直言。”
江如一道:“不急,凭借皇姐的身份都能弄到进诏狱的腰牌,那说明,这趟皇姐本就该来。”
萧如敏愤怒地看向她,却又生生忍了下来。她也是世家贵族同皇室血脉之后,为何个个都看不上她!
她向来能忍,平复情绪之后想明白了缘由,是太后让她来的。
江如一问道:“皇姐可知,连城张家?”
总算是说到正题了,大公主萧如敏松了口气,将知道的东西说了出来。
“连城张家属环岭十三城,以走商发家,积攒资本。后来同裕城金家联姻交上好运捐了官,又靠着钱财攀上颍川陈氏,前段时日张家家主不还靠着这当了司库。也算有子弟在朝中任职。”
她语带嫌恶,实在是不喜。
难怪太后不查,原是为了陈氏荣耀,怕寒了诸多附庸家族的心。但这张家竟然贪朔方西南的军饷,这事在世家眼中可大可小!但现如今国库缺银,明晃晃成了一块肥肉。难怪需要时机,缴了这连城张家私库!
只是这发家踪迹怎得如此耳熟,倒像是……曾经的天度府封家。
难不成,这连城张家发家之后,直接抢走了封家的商道,挤兑得人家活不下去?
若是这般,她可算找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