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逢人就问:“我在找奶奶,你看到我奶奶了吗?”
“我在找奶奶,你看到我奶奶了吗?”
“我在找奶奶,你看到我奶奶了吗?”
被问路的人起先还回应,“没看到。”但看着女孩儿这么一路问下来,也感到颇为诡异。后来的路人都躲着走了。
纪筝:“跟上去看看。”
小埋把纪筝往回拉,“别了吧,阿姐,她会不会是……”
小埋面容扭曲,不敢说出那个“鬼”字。
纪筝笑了,“别怕,她不是。”
酆都冥灯没反应。这小女孩是不是活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鬼物。
可不管纪筝怎么劝说,小埋都不愿意去。
之前小埋那是不知者无畏。
上了女学以后,小埋渐渐懂了道理,胆子反而变小了。她的阴阳眼,也是纪筝祈正神走道宗仪式给关上的。
纪筝想了想。
近来静河镇不太平,施降师、老道到死去的苗氏,都与南洋邪术有关。
她不想让小埋卷入危险。
于是她央那伽看顾小埋,自己前去追那个小女孩。
结果手腕被那伽捉住,一道鬼炁钻入身体。
纪筝愣了愣,那伽解释:“万一有危险,我能通过鬼炁找到你。”
这便没有二话了。
纪筝举步挤开人群,追上小女孩。
孝衣小女孩走得不快,纪筝拉住她的手,“等等,你在找奶奶吗?”
“是呀!”
小姑娘惊喜出声,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水灵灵的一张脸,“你见到我奶奶了吗?”
那自然是没有。
纪筝不好意思骗小孩子,道:“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那太好了。”小女孩委委屈屈,“我问了好多人,都没有见到奶奶。”
小姑娘比划着手,“奶奶的头发是白的,右腿是瘸的,她会做糖葫芦和画糖人。经常给我做糖老虎吃,嘶,就是有点黏牙。”
说着小姑娘害羞地笑了,露出的牙齿里,好几颗都蛀空了。反给她增添了几分可爱。
这听着不像是亲奶奶。
纪筝问:“那奶奶平时都会去哪儿呢。”
“就在这啊。”小姑娘笃定一指街角,“奶奶每天都在这卖糖葫芦的。”
纪筝随着小姑娘的指向看去,耳垂上冥灯蓦地发烫。这是感应到了街角的稀薄鬼炁。
曾经有只鬼,在这个街角待过。
这个奶奶,恐怕不在人世了。
“你等等,我去问问。”
纪筝安抚好小女孩,向街角周边的商户们问了一圈。是否有个卖糖葫芦和糖画的老奶奶。
商户们看纪筝的眼神犹疑又奇怪。
“唐奶奶,她……她初九就走了啊。”
“走了?”
“人没了……”
果真是过身了。
只是唐奶奶过世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照常在街角摆摊。还可能卖了糖葫芦给孝衣小姑娘。
纪筝蹲身,握住小姑娘的手,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神色,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难道说她可能吃了鬼浇的糖葫芦吗?
“你问到了吗?”
纪筝:“唐奶奶不在了。”
“不在了?”小姑娘蹙起眉,眼圈红了,“你和这些大人一样,都是骗我的!讨厌!大人最会撒谎了!”
孝衣姑娘一把甩掉纪筝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纪筝莫可奈何追上去,却见孝衣小姑娘被一丛仆人团团围住,抱起小姑娘的,却是老熟人。
齐怀远。
“齐棋,你跑哪儿去了,急死爹了。”
面对走丢找回的女儿,齐怀远露出了难得的急躁脾气。抱了检查半晌,才抬头看见纪筝。
齐怀远打招呼:“纪姑娘?”
纪筝应声寒暄,将方才的事简略说了。
齐怀远叹道:“齐棋的娘是那样死的,齐棋瞧见了,夜夜害怕。而唐奶奶一直和齐棋很亲近。”
原来如此。
一个短短的年节,接连失去了唐奶奶和娘亲。怨不得齐棋这样焦躁。
纪筝假装没看到街角升腾的鬼炁。
对齐棋说:“齐棋,你要是乖乖回家,唐奶奶会来看你。”
齐棋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
“那拉钩。”
纪筝笑了,递手过去,勾住那小小的手指,晃了几晃。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了,谁是小狗。”
一套下来,纪筝都捏把汗,庆幸小埋不是这种性子。否则这三年,急着的小指都得摩出茧子来吧。
齐棋得了应允,跟着齐怀远回家。
临走前,人还趴在齐怀远怀里,希冀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纪筝。
“唐奶奶会回来的……不能骗我。”
纪筝:“嗯。”
齐怀远对苗氏的死有疑虑,明显想问纪筝。纪筝只让他暂且别管,免得惹祸上身。
“这等邪术,我宗哪怕舍了自己的命,也会修理他们。”
齐怀远听了此话,胸中触动,抱着齐棋回家。
等齐棋远去,街角的鬼炁大盛,露出一个推糖画轮车的老奶奶。凌乱的白发,几绺头发耷拉在深陷的眼窝前。鼻子旁有颗黑痣。
纪筝祭出冥灯,“唐奶奶?头七快过了,该排队等投胎了。”
唐奶奶一瘸一拐。
纪筝的眉迅捷皱了下。她想起了小师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你还想去看看齐棋吗?”
唐奶奶无声地点了点头。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