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洪福齐天,定会长命百岁的。”薄岚之垂着眼,轻轻道。
“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说起傻话来了。”
太后伸手揽住薄岚之,轻轻抚着她的发鬓。薄岚之愣了愣,模糊的记忆里,母亲当年也这样搂过她。
她不应该这样的。薄岚之这么想着,却始终舍不下这片刻的温情。
太后将一纸允准出宫的手谕交给了薄岚之。
“去吧。”
晃悠悠的灯笼照出一小团昏黄的光,飘飘忽忽地停在了暗室的门前。
司正司的暗房阴暗无光,上次被关在里面的人是薄岚之,拿着太后手令来放人的是李景如。
如今位置颠倒,薄岚之心中百感交集。
暗室四面无窗,唯一的入口便是眼前这道黑沉的铁门。
李景如蜷缩在门后,身上的伤让她蹒跚难行,但心里的痛更是让她颓委不振。
李景如听到李尚宫意图毒害薄岚之时,便明白此事已经是彻底地无可挽回了。她费心斡旋,最后还是有心无力,李尚宫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
当初教养她的李阿媪去得很早,李景如是在羡慕同伴的时光里长大的。
入宫之后,李尚宫一路教导她,怜爱她,待她若亲女。终于让李景如重拾早已丢失多年的长辈慈爱。
可薄岚之也是个好姑娘……李景如很难过地想。她能理解薄岚之此番种种行为,但也实在难以袖手旁观。
厚重的铁门沉闷地响了一声,李景如艰难地转头去看来人。此举正好触及身上的伤处,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薄岚之见她这般惨状,叹气道:“一早便给过你提醒,如何还是落的这般凄惨呢?”
外面照进来的光亮刺眼,薄岚之落下一片影子,刚好投在了李景如身上。
李景如突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薄岚之在太后殿的那番话的全部用意。
薄岚之不仅是在说明周玺对李尚宫的态度,也是在向太后解释此事并非她唆使。而话外之音是在提醒李景如,不要在周玺面前过分强调沈太后的命令。
可惜李景如心神大乱,一时之间未能反应过来。
李景如看着薄岚之走进来,幽幽出声道:“我们原本可以成为挚友的。”
“我还是很欣赏你的。”薄岚之垂下眼,轻轻道。
纵然一早便知道她们无法契若金兰,但李景如的聪明能干她还是打心底里悦服。
“那可真遗憾。”李景如无声地苦笑了一下,“现在你我只能是怨敌了。”
薄岚之默了默,道:“此事在我这里已经结束了。”
李尚宫已死,李景如也受了罚,薄岚之也不想再多纠缠了。虽然太后的话薄岚之并不完全认同,但冤冤相报之下,她难以有精力去做其他事了。
但李景如显然不这样想:“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最好理智一点。”薄岚之直截了当道,“李尚宫待你好,可不仅仅是出于怜惜。为了这样一个别有居心的人,值得吗?”
“薄岚之,你不要太自以为是!”李景如激动起来,冲着薄岚之大声嚷道,“凡事论迹不论心!只是掺杂了别的念头,那些好便是假的吗?难道只有毫无私心怜爱才值得感念吗?”
“太后对你的偏爱也未必仅是因为欣赏,但你敢说你对此无动于衷吗?你真的毫无知遇之感吗?”
“薄岚之,不管你自己是否察觉,但你也常常会对着太后流露出孺慕之情!”
薄岚之静静地看着李景如发泄完,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有一缕淡淡的遗憾在眼中流转。
薄岚之的平静让李景如也跟着渐渐平息了情绪。
冷静下来后,李景如心里泛起了一丝难堪:既然做不来朋友,那她便该收敛着喜怒。这样在薄岚之面前叫嚷,着实有失体面。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薄岚之给她看太后的手谕,“马车已经提前安排在南门外,你现在还能自己走吗?”
李景如咬咬牙,不想在薄岚之面前再流露出脆弱,强撑硬气道:“可以。”
“那走吧。”
薄岚之提着灯笼,李景如颤颤地跟在她身边。但没走几步,李景如便险些不稳摔倒,薄岚之连忙伸手扶住她。
李景如咬唇看了看薄岚之,眼中搅弄着纠结。
薄岚之却佯作不见,稳稳地扶住她后,便抬脚带着她慢慢往前走。李景如到底也没推开薄岚之的手,默默地跟上了薄岚之的脚步。
二人一路无话,沉默地行至司正司大门前。
“谢谢。”李景如终究还是开口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你若有心,到了福恩寺后,便去净水堂那里上柱香吧。”
李景如探询地看向薄岚之,但未等薄岚之解释,二人便不约而同地感觉出了气氛有些不对——
门外站着几名御前内侍,都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