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汉连着三日闷在房里没怎么走动,那日朱伯娘给的桃儿一个没吃,次日姜迎花买的甜瓜一块没尝。
他愁苦不乐,好似一截即将枯老的古木。一家子人想尽法子轮番劝了也无用。
又过了两日,他拧巴的心自己扭转了过来。
静下来想想,自前年王媒婆介绍过青萍街的王公子后,一年多来陆续又有两个媒婆登过门,介绍的那些男子实在是不像样,一个比一个差。
他半个看得上眼的都没有,甚至懒得费心去细究那些个是真心爱慕他女儿还是看姜家铺子开起来想分一杯羹。
男人无能,勉强压着女儿嫁过去只会害了她一辈子。
罢了罢了,他彻底认清形势,想托人问问周围村子里有没有穷困些的人家要把刚出生的孩子送养出去的。
姜迎花自然不会叫人多打听这一遭。
她与姜老汉明言瞧中了一个孩子,那孩子身世可怜,又和她很有缘分。
姜老汉忙追问是谁。
“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具体如何待您明日看过她之后再与您详说。”
姜迎花拎着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您是当祖父的,也得您看着有眼缘才能往下说不是?”
姜老汉心里熨帖了点,问:“你明日几时把孩子领来家中?”
“不,她来不了。得您去集市一见。”
一句话似雷一般劈在姜老汉身上,叫他变成了一颗好似让雷击中过的雷击木。
“为何来不了?”
难道是如大儿承香一般,腿脚不良于行?
“我未透露过收养一事。咱家没有孩子,唤她来玩也无人陪啊。”
姜老汉心落了地,之后姜迎花怎么安排,他全部应下,只是夜里怎样辗转难眠,只有同屋住的姜承香知道。
……
天微微亮,姜老汉便起身轻轻穿好了衣物,静坐床边等听外头磨磨的动静停了,他悄悄起身走出屋子。
磨好的豆浆提进灶屋煮制,该点豆腐脑的点豆腐脑,该做成豆腐的做成豆腐,留两个人一个添柴烧火,一个搅拌锅底不让豆浆糊锅,其他人都移步堂屋享用朝食。
朝食吃的早,吃完还要干力气活,所以准备得很丰盛。
有皮薄馅大的蒸饺,有劲道弹牙的面。
蒸饺沾点辣椒酱,入口先尝到辣椒酱的咸、辣,咬破晶莹剔透的饺子皮,鲜香的肉馅瞬间中和了前调,叫人口齿生津,滋味拉满。
面条想要劲道不能煮得过熟,姜迎花通常会将面煮到七分熟后捞出放入冷水中降温,不然等大伙儿聚在一块儿吃朝食时,一盆面已经吸饱了水,成了个饼。
此时,满满一木盆的面因为出锅后及时得到降温,仍是根根分明的状态。想吃的人用公筷捞入碗中,淋上两勺滚烫的、小火熬了一晚上的骨头汤,再从五六种臊子中选择任意一种浇上,最后撒上一把葱花……啧!其味妙不可言。
别具风味的早餐拉开了一天的序幕,众人皆吃出一脑门的汗。
放下碗筷稍事休息,装货的装货,挑担的挑担,按常规流程分头行动。
如今售卖的货多,地方也多,他们取货时有个优先级。
集市的摊子、主街的铺子是收入主来源,一应货物在保证这两处的供给后再流向其他地方。
因此,陈家几兄弟分两拨,一拨帮陈乘风装去集市售卖的货,一拨帮女眷们装早食铺、糕点铺售卖的货。
要出城做生意的最为不急,他们要售卖的豆腐尚在模具中定型呢。
“姑父,我背您去集市吧?”陈乘文如此问。
一句话问得恰中姜老汉下怀。
调养许久,他如今拄根拐杖能出门遛弯了。
也曾去集市的摊子瞧过,自个儿走半程,再叫外甥背半程也就到了。
今日去集市相看那孩子可是顶顶要紧的事,他怕走慢了遇不见,有心想开口叫外甥送他过去的,这下都不用开口了。
眼见院子里摆满了推车、桶、箩筐、扁担,姜老汉应下后挪出院子,到巷子口去等陈乘文忙完来背。
早上有一点点凉风,吃朝食喝热面汤时面上沁出了汗,叫风吹着生出几分凉意。
姜老汉低头抬手去擦,微微下垂的视线触到地面,看见了一抹与青石板砖有些出入的颜色。
他擦掉汗后蹲下查看,伸手,捡到了一枚崭新的铜钱。
“这……”姜老汉左看右看,巷子四处都不见人影。
汨阳县有个说法,清晨出门捡到新钱会有好运,捡到旧钱则运势不佳。
前后左右都寻不到失主,姜老汉把‘好兆头’收进怀里,随后上了陈乘文的背,由他背着去了集市。
其后到达的陈乘风先从推车上卸下一条有椅背的木凳,扶着姜老汉坐下,紧接着才开始卸货。
小小一个摊位要摆下七八种货品,陈乘风胸有成竹,一样样分摆得有条不紊。
瞧着别人干活的利落劲儿,姜老汉也忆起几分自己年轻时的风采。
一头杀好后近两百斤的肥猪,他能打着赤膊扛着自集市口走到猪肉摊。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现今仅叫他提两斤猪肉都走不了这么远。
摊前买货的人渐多了起来,都是些老主顾,比起问豆腐几文钱一块,更多的是买家与卖家的聊天寒暄声。
“婶子!今日来得早啊。”
“可别提了!昨儿个来集市上晚了点,回去的时候这毒日头给我一通好晒,真是秋老虎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