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到大几乎没得到什么自己喜欢的,比如父亲买的兔兔陶俑,长辈的偏爱,刚上山时师兄给她做的小木剑,下山后寒窗苦读博了一份功名,到最后拱手让了他人,给二舅一家添房添地,成了笑话。
细细想来,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只有在山上的那十年,她才是真正开心的。师父是天下第一剑,倨傲武林,视她如己出,对她悉心教导。师姐师兄也温柔可亲,对她关怀备至。十四岁那年,她习得斩心剑法第三段,成为斩心剑法的唯一传人。可谁曾料想,她偏偏负了师门。
那把后来被母亲送给表哥汪德才的小木剑被那蠢材当着姬玉笙的面,耀武扬威地丢到了河里,数年后,姬玉笙不再佩剑,却时常能梦到那把小木剑。
梦里回到了儿时。她夺回了那把小木剑,还把汪德才的头按进了水里。
这么一睡就直接到了第二日的傍晚。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大半。
窗外又下起了雨。
泥土混杂草木的腥气透了进来,湿寒刺骨。
姬玉笙和小二要了洗澡水,热水浸没全身的时候,她终于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近日阴雨连绵,走小路怕是泥泞得很,不如从官道走快一些。等把物件送到了,就在长安城里随便找个活先干着。毕竟是都城,机会也多一些,先混口饭吃,总不至于挨饿。
水雾包裹地太舒服了,姬玉笙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清出脑子里的一些负面情绪。
譬如生啊死啊,盘缠不够花了啊,今后何去何从啊。
洗完澡,擦干身子,她给肩上被箭穿透的那处血洞上了药,用布条包扎了个严实。
到了穿外袍的时候,她心里突然一沉。
藏在袖子里,老赵托付给她的香囊不见了,却摸出来张鬼画符一样的木牌,上面刻了个歪歪扭扭的“乐”字。
姬玉笙快速回想了一下昨夜。
那个碰瓷的。那群匪寇。小二。路人。
只能是那个碰瓷的了。只有他和自己直接接触过。
姬玉笙绾好头发,抽了刀出来,仔仔细细用水清洗了一遍。
窗外的天已经全然黑了。
如果要见血,杀美人的刀还是要干净一点。
就在下楼的时候,姬玉笙碰上了手里拿着麻袋的店小二。
两人目光相对间,杀机四伏。
“早啊客官。”店小二笑容僵硬。
天都黑了。
姬玉笙没有回应,警惕地看着他。
突然店小二脸上笑容迅速消失,掏出一把匕首就朝着姬玉笙刺了过来。
姬玉笙挥刀去挡,接连应付了好几招。
这个店果然不简单。荒郊野外出现一座客栈本就不合理,并且客栈竟然人满为患,只剩了一间客房,那么这家客栈就绝对不仅仅是座客栈。
店小二功夫不浅,姬玉笙一时难以击其要害,余光瞥着麻袋,趁一个空隙直接套住了店小二,抡起来往地上砸去。接着她狠狠踹了好几下麻袋,直到麻袋里没了动静。
最后又提起麻袋,往墙上重重抡了好几下,将其抛出窗外。
肩上伤口又些开裂,姬玉笙痛得脸色发白。可即便痛得撕心裂肺,那张清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仍保持警惕,紧握着刀,一步步走到楼下。
可楼下竟然空无一人,沉寂得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
就连客栈的大门都上了锁,紧闭不开,几线残弱的月光顺着门缝溜了进来,落在姬玉笙的眼睫上,如镀上银霜,清冷萧瑟。
突然,地板下好像有什么动静。
姬玉笙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屏住呼吸。
“好手气!对六点!”
隐隐约约有人在呼叫。
地板之下一阵人声鼎沸。
姬玉笙又想到了昨日柳舒鹤和那些人关于赌钱的谈话。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家客栈的地下,很有可能是一座赌坊。
并且是见不得人的,所以只能开在郊外客栈地下的灰色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