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鹤衣将合卺酒放在被红色包裹的石桌上,然后一把捞过了闻人绯阳。
闻人绯阳猝不及防地被拽入了关鹤衣的怀中。
关鹤衣细细地摸着闻人绯阳逐渐露出的与他相似的那张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了上面每一寸丑陋的皮肤,眼神虔诚得像在抚摸遥不可及的神明。
闻人绯阳先是被抚摸过的地方引起了阵阵颤栗,随着这股颤栗渐渐深入了骨髓,不断地侵蚀着他仅存的理智。
闻人绯阳忍了许久,才未曾呻吟出声。
尽管闻人绯阳早已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但他的潜意识里,一直知道他是一个极为骄傲矜贵的人,他不柔弱。
他一点不柔弱。
可是......为什么?
鹤衣的手一触碰他,他就要化成春水了。
闻人绯阳百思不得其解,关鹤衣突然笑了一声,闻人绯阳看着关鹤衣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却觉得......里面浸着无限的悲哀。
闻人绯阳伸手,去触碰关鹤衣。
还未曾触碰到,便被狠狠地冲撞了一下。
关鹤衣在上面笑得怪诞:“绯阳哥哥,和我在一起,你怎么还走神啊?”
闻人绯阳觉得他看错了,关鹤衣那抹笑容究竟是什么意思。
闻人绯阳想不明白,便偏头,不再看关鹤衣,然后感觉到带着渗骨凉意的水珠滴落在了他身上,然后在他的皮肤上荡漾开来。
闻人绯阳被这片突然降落的冷雨,打击了个猝不及防。
这是闻人绯阳第一次见关鹤衣哭,也是闻人绯阳最后一次见关鹤衣哭。
关鹤衣在闻人绯阳身上怪诞地笑,然后放肆地哭。
后来,他们没能从这场性|爱中获得一点快乐。
只余下无尽的悲。
闻人绯阳手足无措地安慰关鹤衣,然后便保持姿势抱着关鹤衣躺了一夜。
翌日,闻人绯阳双腿打颤地从关鹤衣身下出来,然后摸向了不远处的那杯合卺酒。
精致白玉甑里飘着一层透明的陈年老酒。
闻人绯阳先是看了一眼白玉甑中的酒,然后便将所有的合卺酒都倒入了其中一个之中。
关鹤衣睡得及其不安慰,在睡梦中还在嘟囔着什么。
闻人绯阳走到他身边,再次躺了下来。
而在躺下来之前,闻人绯阳将白玉甑握在关鹤衣的手中,然后就着他的手将白玉甑中的合卺酒全部独自喝尽了。
他身上依旧是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那件嫁衣最为朴实无华,并无华贵的料子,也无繁复的花纹,却是他的爱人一针一线,替他亲手织就。
闻人绯阳死无遗憾。
他终于明白,昨日关鹤衣在哭什么了。
一切的一切,他早就全都记起来了。
只是他沉浸在这个美好的梦里,不愿醒来。
对于关鹤衣来说,乌衣巷是一片净土。
对于闻人绯阳来说,乌衣巷也是最为梦幻的桃源。
关鹤衣自来到乌衣巷开始,就在努力篡改闻人绯阳的记忆,他不愿让闻人绯阳想起从前的事情。似乎只有这样,两个人之间才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他不悔他,他不恨他。
但关鹤衣却忘记了篡改自己,在日复一日的乌衣巷里,他做出了乌衣巷从前所有村民的影人。
关鹤衣将乌衣巷变成了那个他熟悉的乐园。
可是关鹤衣被所有人空洞的眼神窥视着,试探着,刺痛着。
所有都在谴责他,逼迫他杀死他身旁的人。
就连午夜梦回,关鹤衣总是发觉他的双手紧紧箍在闻人绯阳纤细的脖颈处。
那白玉一般脆弱的藕颈,仿佛关鹤衣稍稍一用力,就掐碎了。
关鹤衣控制不住他的手。
也控制不住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绯阳哥哥总是用他那只红宝石般的眼睛柔软地看着他。
仿佛关鹤衣做什么都是正确的,闻人绯阳完全依赖信任于他。
关鹤衣总是想起了两人幼时在月光下的场景,总是想起两人在蒲公英花圃里打滚的场景。
每当此时,关鹤衣伸手扼掐的动作便转化了细细的温柔摩挲。
因为关鹤衣知道,他的绯阳哥哥,会永远地成全他。包容他的所有罪恶、欲|望,接纳他的所有。
果然如关鹤衣所料的一般,闻人绯阳乖巧地穿着嫁衣睡在了他身边。
关鹤衣偏头。
一动不动。
但、关鹤衣还是喜欢会动的活人。
于是,乌衣巷里多出了一个单薄的陌生人。
关鹤衣牵着他,与他的婶婶伯伯打招呼。
关鹤衣的婶婶伯伯都很欢迎他,也很喜欢他。
后来,关鹤衣牵着“他”走向了世界尽头。
只是他,不说话。
所有的话都要关鹤衣来讲。
不管是爱语还是碎喃,关鹤衣都要替他讲。
近来道上有一荒诞奇经,有一个皮影匠人影人做得极好,但却不会唱皮影戏。听说他爱上了他做的影人,逢人就讲他手中的皮影是用他的爱人的皮骨做的。
无人知晓何为真、何为假。
只是倏尔惋惜这世道,又有人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