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坐着的穿得跟团子似的小男孩突然跑过来递给她两块阿华田魔力方。
“请姐姐的肚子吃,这样它就不会咕咕叫啦。”
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洪亮,吐字清晰,说话间还带着一股子独属于小孩子做好事向大人邀功的嘚瑟劲,童真烂漫。
童言无忌,小朋友这么直勾勾说出来她反倒不觉得那么尴尬,只是她实在不大爱吃甜食,原本要婉言谢绝,但看到小男孩的妈妈就在旁边对孩子投以欣慰的眼神,颇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于是选择接过并道谢。
小男孩又伸出两只手掌,说要给她变个魔术,让她猜猜看待会哪只手里会有东西。
陈佳渡应下声来,仔细观察他的手,在紧握的两个肉鼓鼓的小拳头里选择了左边那个。
“猜错啦!”小男孩摊开空空如也的左手,朝她古灵精怪地笑着,眉飞色舞。
接着他摊开正确的那只手掌,“不过没关系,糖果还是姐姐的。”
“吃过甜的再吃酸的,就不会感觉发腻了,这是妈妈告诉我的。”
陈佳渡接过那颗小小的青苹果糖,又说了谢谢。
小男孩说:“要快点把巧克力派吃掉。”
陈佳渡好奇:“为什么?”
小男孩摇头晃脑,煞有介事道:“你看啊今天这么大的太阳,巧克力派从背包里拿出来要热化了掉了啦!”
陈佳渡笑出了声,说:“怎么会呢。”
小男孩跺了跺脚,很着急地说:“当然会啦!我上次春游放在口袋里的巧克力到家就化掉了,里面的牛奶夹心都流出来了欸,软趴趴的,妈妈让我放进冰箱里再拿出来也不好吃了。所以你不要等到它们化掉哦,化掉就不好吃了,真的。”
一番话令在座的大人们都有些忍俊不禁,纷纷开始打趣,有人说他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甜,长大点还不知道多能哄女孩子开心呢;还有的打趣他以后给自己当孙女婿。
小男孩则是撅着小嘴,大声说自己有妈妈就够了,他以后要哄妈妈一辈子,可把年轻的女人听得喜笑颜开。
陈佳渡被氛围带动也跟着笑了两声,心里的阴霾似乎也退去了不少。
她拆开魔力方的包装袋,当着小男孩的面一口一口吃掉了。
她吃得斯文,特别慢。
甜度姑且还在她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过基于她本来就不大喜欢吃这类零食,因此最多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
好在小男孩一家已经离开,陈佳渡把另一枚塞进口袋,去自动贩售饮料机前买了一瓶西柚味的水溶C,冲淡嘴巴里的甜味后顺便把青苹果糖拆了放进嘴巴,酸酸的,就这么含着一鼓作气爬到了昭宁禅寺。
她吹了几口气,糖果已经彻底融化在口腔内,余下淡淡的苹果香,还蛮好闻的。
陈佳渡进门后问了前院扫洒的小师父,得知章师兄在往生堂给患癌去世的病人写牌位,若有需要的话自行去找就可以。
她并不急着去寻人,喃喃:“我上次来好像也是要为癌症病人做什么法事来着的。”
小师父颔首,右半边胳膊圈着扫帚柄,双手合十道:“这年头患癌的人愈来愈多,年轻人和中年人也愈来愈多,祈福法事和超度法会基本每周都有两到三次,多则四五次。我时时在这,时时都能见到附近医院病友群的那些熟面孔。”
他叹了口气,说:“不过能见到面总归还是好的。”
陈佳渡心底一怔,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喉头发紧,附和他道:“是啊,能见面总是好的。”
她没再多聊,随后找去了往生堂,见到了正在牌位上写字的章师兄,素笔低眉,依旧是一贯仙风道骨的气质。
章师兄抬头见是她略感诧异,便问:“今日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别的什么节日,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陈佳渡倚在台面上,淡淡笑着,“难道寺里有规矩,只容许我逢年过节来上两趟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章师兄端看她眉心颦蹙便已心知肚明,却并不直接道破,而是笑着摇了摇头,说:“自然是没有的,你想何时来去都随你自由。”
他搁下毛笔,对她说:“你在此地等我一会,我先去将牌位安置好。”
陈佳渡应了,章师兄走到后面,将写好赞颂语的牌位右上角贴上离世之人的一寸红底照,然后再送到家属指定的位置上。
那是个面南的极好位置。
章师兄同她说这家是富人,祖祖辈辈荫德下来的,离世之人生前主行温良恭俭,喜好听经闻法,常来寺里上香捐供,逢遇修缮也会出力大头。
他活着时治病花了不少钱,国内外来回折腾,各种疗法都试了个遍,可以说但凡有一线生机都要去看去治,可惜胃癌晚期终究没能救回来。
于是小辈们在他离世后花重金安排他的身后事,牌位用的最好的木头,做了规格内最大的一块,也选了顶顶好的址供着。
章师兄叹说他是位福德深厚的人,想必能够早生极乐。
陈佳渡听罢却只觉造化弄人,这样好的人竟然要被病痛折磨着,无比煎熬地离开人世。
饶是生前积攒再多的福禄却也换不得一世的平安顺遂,这难道不是造化弄人吗?
只不过这话她未曾说出口,但章师兄也能猜到一二,只说人各有命罢了。
他还要去主持一会的超度法会,忙得没时间歇息,陈佳渡便想同章师兄要几册用于祈福的经文,预备下午誊抄好了供起来。
章师兄没说什么,带她净手后,将她单独领到藏经楼二楼的一间房内,笔墨纸砚通通都摆放好了。
他临走前对陈佳渡说:“年轻人没事不要总来寺庙,福缘过深过浅都不是好事。”
点到为止。
按他们的话来说,缘深缘浅都是关系到下辈子事的。福缘太深指不定哪天忽然就提前飞升了,太浅又容易薄命,都不好。
陈佳渡意会对方的意思,一笑置之。
她没有像上次跟安淑芝来那样将宣纸压在经文模板上草草临摹,敷衍了事,而是将模板放在一边,执笔一个字一个字对照着写得格外认真。
院里播放的静心凝神的音乐飘动入耳,陈佳渡在抄写途中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心安、心静。
抄完经文后,在最下方落款执笔人还有岁次,天干地支的年份她搞不大懂,查了半天才对应着填写好。
陈佳渡将其供起来,在蒲团上一跪就是小半天,期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其实就只一个愿望,希望家人们平安。
日落下山前她收到孟樾的消息,对方约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见一面,这次她没有再找理由推拒,直截了当让他发来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