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他竟还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烦恼?明明楚添辛难得不犯头痛,能自己安睡,哪怕没有被原谅他也应该高兴的。
临行前,季家人跪在府前迎送,楚添辛垂眸一瞥。
“枫亦,传旨。阳朔公主府建在兴昭侯府附近,早日竣工。你们,搬过去住。”
“陛下!”
余烈正要劝,楚添辛大手一挥,咬牙切齿,生怕多留一息就会变了主意。
“回宫。”
不止余烈,楚添辛此举连季庭泰都意外。
銮驾上,他看着楚添辛,斟酌字句。
“十六……”
“往后,许你去,不许他们来。”
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不用他说,季庭泰深知将来若有意外,楚添辛必然会连今日旧账一并算。
若非因为他,十六也不会这样隐忍让步,委屈求全。
銮驾上,楚添辛独自闭目养神,季庭泰不敢言语。到了门口,楚添辛率先起身下了銮驾,转身朝车上伸手:“哥哥当心脚下。”
季庭泰一顿,手搭上去。
“诶,谢陛下。”
季庭泰心中长出一口气。
终于……
延阳殿门口,回京的傅栾云正同闻虢等候着。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兴昭侯万安。”
季庭泰一怔,不知他们这是唱的哪出,楚添辛倒是习以为常:“平身。”
“去偏殿候着吧,朕送他过去,回来再议。”
行在宫道,他略有不安:“他们是朝堂重臣,只跪你便是,跪我……是否不妥?”
食指抬起,敲敲他的手背,无奈笑道:“怎么说,哥哥都是天子仲兄,好歹端着些,别丢朕的面子。”
既是说给他,也是说给来往宫人:他希望哥哥舒心,万一来日又吵架了,哥哥好歹有层身份保护自己。
楚盈硕年岁小,虽努力想做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长子,仍有所不及,此刻从自己殿里跑到正殿寻严敏。
“母妃!母妃!父皇升太傅为太子太傅,此后只教导我一人!”
“从何处听来的?”倚在贵妃榻上熏香的女子坐起来,招手示意他过去,“怎么和母妃听说的不一样?”
“母妃听到的是什么?”
严敏浅浅一笑:“陛下的旨意,是说你与五皇子年岁不同,故而分开教习。兴昭侯负责你,负责五皇子的则是太尉的表侄,闻容兰。”
楚盈硕惊讶:“闻容兰?”
“他不是任冯翊吗?这等官职,也能任太傅?”他明显不信。
严敏摇头:“他现在不任冯翊了。”
余烈揣着楚添辛一早颁的圣旨,将人领到延阳殿。
闻容兰不再是冯翊,而是楚添辛身边一个小小侍中。
楚盈硕锁眉,面容严肃得像在装大人,苦思冥想。
他真的想不明白,他的父皇为何要如此安排。
“硕儿。”严敏屏退下人,领着他到内室,认真问,“你想当太子吗?”
她虽不明白楚添辛故意挑争端的目的,但能察觉到他是想定夺太子人选了。而方才楚盈硕那般高兴,难保不是对那个位置有想法。
“母妃,儿臣想当太子。
“既然只有我与五皇弟可堪托付,太子为何不能是我?母后虽是名门之后,母妃亦是功臣之女,我为何不能做太子?”
为何不能?
严敏脑海中闪过一丝异念,又很快甩开,望向儿子闪烁的眼睛。
不论能与不能,既然硕儿想,就该争一争,何况楚明奕资质远不及她的硕儿。
“陛下向来爱重兴昭侯,把他看得比自己性命都重要。”
她扶着他的肩头,俯身望着稚嫩的儿子。
“既然硕儿想……多去求求兴昭侯,只要他肯帮你,此事有九分可成。”
岂料他却犹豫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硕儿?”
“太傅……一定要找太傅吗?”
“兴昭侯哪里不好?”
“他,他与父皇……我若求他,那母妃……”
女子噗嗤一笑,眉眼明艳,指腹隔着绢帕揉揉他的脸。
“硕儿竟在担心这些?陛下久不入后宫,莫非硕儿觉得母妃会介意?”
“可是母妃也是爱慕父皇的,所以那时才那样高兴。”
她摇摇头。
“陛下早不把我放心上了……陛下独宠一人,我若仍痴心爱慕,这日子可怎么过?”
“母妃……”
“去吧。这些年,兴昭侯如何我都看在眼里。虽说帝心难测,可你到底是皇长子,陛下对你终究不一样。”
她暗暗期盼楚添辛能顾及几分旧情——没有季庭泰时,她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旧情。
“帝心难测……”
楚盈硕蹙眉。
他知道父皇有多看重太傅,只要太傅欢喜,没有什么是父皇做不到的。
可是面对临国未来,父皇还会以太傅为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