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米粥散发出香甜绵柔的气味,勾得楚添辛食欲大增,不一会儿就吃了一碗。而自他说了那句话,季庭泰就没心思用膳了,神游天外,执箸来回扒拉,一粒米一粒米挑着吃,盘中菜都已冷下来。
这是他们最后相处的时间了,季庭泰失落地想。说不难过是假的,他时日无多,私心想多陪陪十六。
“哥哥~我需在此苦修数日,怎舍得苦了哥哥?”
“我不……”
趁他开口拒绝前,楚添辛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再说,哥哥总在我眼前晃,我怎能清心寡欲呀?”
“……好,听你的。”
“来,哥哥多吃些。”楚添辛换了只碗,重新盛了热热的粥递过去,又搛了许多滋补的菜,“祭祀之后,可不要让我看见哥哥瘦了。”
目光闪烁,季庭泰脑子一团乱,面对楚添辛说不出别的,只一味应下:
“好。”
临晏坛是临国祭祀之所,建于皇城东南,开阔空旷,筑有高坛,摆设诸类祭器,国师依旧一身黑袍,默默站在祭坛一侧。
祭祀是大事,皇室宗亲,朝堂臣子,无一例外列队在侧,身着祭服,望着祭坛上的君主,神情认真,庄重肃穆。
远远的,一颗烟花升天爆开,在肃穆寂静的临晏坛尤为突出刺耳,强行打断所有人的思绪。高居坛上的帝王微微侧目蹙眉,心有不满,但他今日来此是为祭祀,以赎罪过,乞求宽宥,不好再度发落,只稳住心神,装作若无其事,拾级而上。
仓啷一声,利剑出鞘。泛着剑光的锋刃贴上楚添辛微凉的皮肤,紧挨着脖颈,只消稍稍动一动,就能割喉断气。
“陛下!”
“都退后!”
第一次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季庭泰也紧张,生怕身手极好的云敛上来跟他抢人,迫使楚添辛跟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呵斥周遭侍从守卫。
既要注意周遭情况,又要小心不伤及人质,他太紧张,以至没注意楚添辛乖顺跟从的脚步。
变故生得太快,季庭泰拔剑挟天子的一瞬间,守卫在祭坛周围的士兵与禁军纷纷拔剑相向,气氛剑拔弩张,轻微一点磨蹭就再也压不住涌动的暗潮。
楚添辛垂眸,敛去眸中翻滚情绪,微微靠后,与剑锋拉开些许距离,轻轻道出不容违逆的命令。
“退下。”
枫亦等人更急,个个持弓搭箭,手执刀剑。若不是怕伤了楚添辛,余烈都想一箭射死季庭泰。谁料楚添辛执迷不悟,非要顺着季庭泰来,还让他们退下。
“陛下!”余烈恨铁不成钢,几乎想冲上来,“逆贼,还不放手!”
“别动!”
季庭泰怒喝,随即剑刃更贴紧了脆弱的脖颈。
凶神恶煞的目光从一个个扫过眼前人。
他默默深吸一口气:他是乱臣贼子,他是逆党叛徒!此刻,他就是要寻死。
“全部退后!谁敢妄动,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他愈发用力,死命压着楚添辛。
楚添辛却根本不怕,嘴巴微微开合,在他耳边吐出撒娇哀怨的字句,似乎这不是祭坛,他没有被挟持,刀剑不曾架上他的脖子,周边气氛亦没有剑拔弩张,他们只是如常依偎着说情话。
“哥哥,你再用力,十六要破皮了。”
季庭泰没应声,手上更用力挟持他,试图阻止他没完没了的话,让他知道点怕。
“不过哥哥剑术好,应当不会伤到我,实在是十六多心。”
顿了顿,他又问。
“哥哥,你会吗?”
“再不闭嘴,我现在就杀了你。”
楚添辛暗自撇嘴:哥哥竟然吼他,好过分哦,今日回去他可不能轻易就被哄好了。
然而安静两秒,楚添辛又开始咬耳朵。
“哥哥,这里好高,你冷吗?”
“啧。”
他错开剑锋,紧紧手臂,用力勒了勒楚添辛的脖颈,试图让他无法发声,从根源处解决问题。
这回季庭泰是真烦了,楚添辛果断闭口不言,乖巧当人质,等待心腹解救。
“季庭泰!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竟如此不知足!”
“我凭什么知足?谁要他的恩!”
透过与他对峙的余烈,季庭泰时刻留神祭坛之外的情况。眼见底下诸位皇亲蠢蠢欲动,被楚念黎替换的守卫已调转方向,箭矢对准祭坛之上的楚添辛,只待闵其敖带兵出现,就要一箭射杀他们。
与他里应外合的林应敏,迟迟未至,此时此刻,季庭泰必须拖延时间,不能让余烈抢走他的人质,破坏他的计划。
“他囚我于宫禁,视我做玩物,他该死!”季庭泰深恶痛绝,怒视明河质问惊疑的神情,似乎他从不曾真心为楚添辛的喜欢而欢喜。
“既然他要祭天赎罪,不如由我代上天处置他!”
说罢,他改换剑势,顺势刺入楚添辛肩头,顷刻间,鲜血染红了大裘冕,一滴一滴,印在心间。
楚添辛的面容也在一瞬间变得脆弱无助。
“哥哥……”他好疼。
“逆贼!”
“放开陛下!”
意识到他来真的,枫亦云敛也慌了,几乎想上前争斗抢人。可楚添辛受伤,争斗难免碰撞……
他挑起一抹阴狠的笑:“为何放开?我就是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