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开!”但徐辛夷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腹中胎儿不过一月余,她未曾察觉,方才得医者把脉而贺,她却似百般滋味不适,“将军初丧,此事休要张扬。”
孙翊这脑子方转过弯来,赶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扶辛夷入马车中。
吴琼察辛夷脸色沉闷,关怀道:“身为女子,终有此日。此后,有了孩儿,当收心些。”
徐辛夷垂眸而深呼吸,忽抬眸问吴琼:“母亲,难道母亲不欲征战立命,得似男儿般潇洒?”
吴琼默然凝视眼前这个儿媳妇,从她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爱舞刀弄枪,可自从嫁给孙坚,再未碰得半分。
是啊,当初她身怀孙策时,也不甚开心。
“过些时日,你自会明白。”吴琼只得轻声叹息,万般心绪,独自饮下。
“……”辛夷只觉肠子都要悔青,在吴时,她每每偷饮避子汤,但此番来丹徒,竟百密一疏……况且,这腹中胎儿来得,真是不合时宜。
与此同时,后队之中,孙权将曹亭迎出轿而细问:“他们为何欲杀你。”
曹亭轻呵笑而答:“我若身死,则尔等该疑是何人所为。”
孙权冷静而思,逐一分析:“你若被害,旁人定以曹氏是被嫁祸。”
“嗯,不愧是嗣主。”曹亭唇角微勾,眸光却凄凉绝望至极,她欲走动,却见身侧尽是持矛而对的将士,寸步难行。一刹间,她发觉自己似一只苟延残喘的祸物,活得半点不似一个人。
孙匡审视地打量曹亭,几番思索,似得半点眉目,惊道:“他们杀你,是视你为弃子。”
曹亭轻呵道:“要杀便杀罢。只盼我来生,做个普普通通的山间农妇。”
孙权迟疑而思忖,曹亭之语颇有深意,似是认下了刺杀一事有曹氏参与,可她毕竟已嫁与孙匡为妻,究竟如何处置,还是看弟弟罢。
孙匡上前一步,与曹亭诚挚而道:“你我一日夫妻,我求你告诉我此事真相。我孙匡,愿以命换你归去山间。”
曹亭浅笑几许,反问:“你是看在夫妻的份上,还是……”
“夫妻!”孙匡毫不犹豫,打断曹亭后续的话语,立即与她应答。
曹亭哽咽良久,似一颗长年被冰雪覆盖的莲花,幸有一束阳光耀来,予以她在寒风里半寸温暖。
“好……夫君、仲兄,请借一步说话。”曹亭深深呼吸,似笑非笑,目视草野深处。
孙权下令将士们开道,又令吕蒙于远处执箭待发,便与弟弟随曹亭至僻静处,待她道来。
“你们以为,曹氏细作会是我这个明面上的联姻弃子?将军亲卫队中名为林重者、长史麾下名为王金者,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我都不知。”曹亭细细道来,声色之间,皆是无生念的悲惋。
曹亭微顿了顿,又道:“我知来此,便再也回不去中原。夫君,你忌惮我至今时,可曾察觉夜月之下,我无数暗自垂泪的日子,我想,我再也不要了。”
语罢,曹亭拔下头上银簪,奋力往喉咙刺去。
孙匡急忙上前抱住曹亭,尽管曹亭奋力挣扎,他也丝毫不欲放手。孙权轻轻招手,呵退吕蒙等人,便又退步七尺,令孙匡与曹亭留足空间。
“救我作何?”曹亭奋力推开孙匡,却发现手中簪子早已被孙匡夺去,她唯一剩下的,只有撞树而死。
“……”孙匡察觉曹亭的倾向,快步冲至离她最近的树干前,用身体挡住曹亭的寻死,“夫人、冷静!”
刹地,曹亭晕乎之际崩溃而蹲下身,埋首哽咽:“我真的没有泄露将军行踪,你愿意相信我了对不对……”
“我相信,我相信。”孙匡缓过胸前被冲击的震力,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抱曹亭。
曹亭的眼角终于滑落两行清泪,她埋首在孙匡怀里,失声哽咽,无声痛哭。好似这一切她早已习惯,从不敢大声哭出来。
孙权将曹亭接回轿中,只是,所在位置,与他同为队之末,并有孙匡与她身侧相伴。为作诚心之表,曹亭答应将她知道的曹氏细作一一指来,并配合孙权、孙匡演戏,掘出连她都不知道的内奸。
又半晌之后,陈武尽悉逐杀伏贼,活口未得,草野震乱。孙权审视如今扶柩之队,只得下令于曲阿县暂作歇息,待军心稳定后,再继续南下。
入曲阿城中已是黄昏暮近,孙权妥善安置诸臣与家眷,已是半夜三更,方欲浅憩,便察觉有人影于窗外划过。
胜似今日在草野中察觉的那独步者。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