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被这一记巴掌扇得呆在原地,却不知觉地扬起嘴角,似痴似喜,似悲似泣,“阿姐,你打我了,你不再会软弱被人欺负对不对,阿姐……”
袁楚含泪苦笑,从小,都是这个弟弟在保护她,由是,他一出手,便是去打练师,可她不允许弟弟胡来,这一记耳光,她必须与他。
“你先出去。听话。”袁楚抹去泪水,收眸而令。
“好、好……”袁耀颔首起身,果断离开堂内。周瑜孙策见他又哭又笑,不知究竟发生何事竟被撵了出来,但想,应该不是坏事。
堂内,袁楚抱住练师,用力极深,不愿松一点力度,练师明显感觉到她的体能比以前强壮许多,比她如今气力更甚,她毫无挣扎余地。本是欲安慰她,可不知,她竟反制住自己。
“练师,练师……我好恨他,可我更爱他,我听说,他与孙将军道我为他妻子,是这样么……”袁楚哽咽失声,双眸中泪水或许早已流尽,绝望的心似恍见一丝阳光,她极力想要抓住,却又怕再次失去,不敢、不信。
“嗯。楚楚,他心中记着你。”练师双手垂下,几欲被袁楚抱锢得窒息。
袁楚痴笑地松开了手,摇头道:“他不过是自以为好意,认为如此便可消我被指婚他人。亡父膝下女少,旧部兵力又众,若欲安兵,比以联姻为上。我,逃得了么?”
“一定能。”练师反身紧紧握住袁楚的手,与她坚定的目光,四目相对间,袁楚恍然似惊,她已许久许久未曾见到这般明澈的眸光,那一刻,只觉早已死寂的心,再度有了心跳。
袁楚深呼吸而嗔道:“那我,姑且信你。”
练师扬唇而拥袁楚,低声戏道:“多谢嫂嫂信我。”
谁知,袁楚闻此语,立即重重地将她推开,眉间紧蹙,面色凝固:“休得如此换我。”
“荆州究竟发生何事?”练师趁此机会再度追问。
袁楚呵笑不已,揽练师与她身侧,低声述来:“他得荆州士族青睐本该平步青云,却被奸人陷害与良家女子媾和。待事揭露而被鞭刑一百,流放洞庭。”
“什么?”练师双瞳震颤惊惧难定,阿兄清傲怎堪受此屈辱,他该有多绝望……
袁楚咬齿而拧面容,愤恨而悔痛,“我辗转荆州士族,救他逃离洞庭,本欲渡江东向,却又被江夏黄祖所阻,受尽折磨,痛不欲生,幸得侠士桓阶、桓蠡兄弟相助,方逃回庐江。可最为可恨者,是他再也不理我,恐是……嫌我、污秽。”
步练师:“??”
练师只觉一口气压在胸口,难以喘过喉咙,窒息到干呕,崩溃而锤地。
半晌之后,练师重重地深呼吸,支身而抱住袁楚的腰肢,痛声哭泣:“对不起楚楚……我代他与你道对不起……”
袁楚苦笑掩面,“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可我却难平心中之秤。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对我,若是那日在楚江上时,我与他一同沉沦入深渊,该多好。”
“可,他携你往荆州,又认你为妻,定是心下意定乃如此做……楚楚,他一定有难以诉说的原因,我相信阿兄并非那种人,我去找他,我去与他细细而论……”
练师慌忙起身,极力深呼吸以平缓心绪,又起身先扶袁楚坐入席中,便快步去找步翾。
见练师疾速跑远,袁楚抬脚速速跟上,驻足于窗外,忍痛拭泪,哽咽聆听。
“阿兄!”练师推门而入,倒将步翾一惊,本是平躺歇息养伤,不得不支身起来,满腹疑云:“何事?”
步练师极度压抑内心的不解与悲痛,她踱步至步翾榻旁而跪坐,颤声道:“阿兄,方才楚楚欲寻短见……”
“什么……”步翾急一动身,浑身伤口崩裂撕扯而开,如万蛊噬心般疼痛,却仍强忍着支起身子,“她、她在何处!”
见他如此反应,练师便已心了然,应声反问:“你关心她,可为何拒她于门外。你唤她为妻,可为何又作形同陌路?难道,你真的介意那件事?”
“那件事?何意?”步翾懵然反问,双眸斥盈着不解与疑惑。
练师一时语凝,思忖半晌,试探而问:“你……并不知晓?”
“是指……我被镇南将军罪鞭刑之因?”步翾失魂而道,他不知练师知晓多少事,如练师这般,一点一滴小心试探,可这段过往与他而言终是难以启齿,一字一顿,皆如在他心口划开一道血缝,锥心刺骨。
“啊……”步练师顿身凝噎,愣神半晌而后立即反应过来,略作懵然又迟疑地点头。
“该是她不怨我才是……”步翾悲望的眼眸中尽失昔日意气风流,荆州这段过往,他不欲再诉说,他所遭遇的远比她们所知晓的多。
“阿妹……”步翾阖眸仰躺,绝望地平仰,不见远阔天地,唯见悬梁干木,或有虫蠹,“阿妹,我必命不久矣,待我逝去,令她以余生念我,我怎忍心。”
“阿兄?”练师忙起身坐于步翾身旁,不愿相信,不可能相信,她欲握步翾的手,可他的掌心满是泛着樱红的疤痕,她不敢乱动,但仍坚定而道:“你知道吗,孟然姐姐已身怀八甲,她曾道体质难孕,但仍得医治好,阿兄你一定也是,不要自弃,不要丢下我们,阿兄……”
“你的脸,一定很疼……”步翾缓张开双眼,努力抬手欲抚练师的脸颊,“答应我,从今以后,休要孤身行动,这世道艰险,远非你所能想。”
练师轻轻捧住兄长的手,以他指尖划过自己的脸,那扇掌掴的肿痕已褪去,徒留冰凉被泪水浸湿的脸颊,“阿兄……我答应你,可你不要再说下去,我不想与你道这般诀别之语!”
步翾唇角泛起一丝难得的弧度,声色亦不再冰冷,只是,充斥着哀婉与乞求:“阿妹,我求你不要告诉她,我希望她恨我一时,也不要念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