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阿珧,你也睡!”
练师指尖轻点她的额前:“我不困,你快些乖乖地歇会儿,舟车劳顿一路迁徙,该是半个字也没力气再说了才是。”
辛夷眼眸不知何时已悄然浸湿,“阿珧,我想你,想师父、师娘,还有阿翾,绯铃妹妹。”
“辛夷,我……相信阿兄他,还在世。”练师鼻尖一酸,掀起被角,拥身而入,与她相对而视。
“当真?!”辛夷乍地惊起身来,眼角的泪光盈盈乍消,激动得抱起练师蹦跳起来,“阿翾他在哪里!”
步练师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猜测,舒县,抑或江东。”
辛夷道:“若在江东,将军会帮忙寻人,而若在舒县,那是否可以驭鸟传信与他联系!”
“将军也在寻他,但江东此时无消息。希望他在舒县能收到我的传信。”步练师垂眸叹息,心中祈愿万千。
辛夷攘臂抱住练师,似小时候那般,如往昔那般。
吴县城西边,孙权随孙策去到太湖水师营,连岸战舰依次罗列,宽阔的湖面上穿梭游弋着数艘斥候舰,临江而望,似山峦起伏层叠,苍峻凛凛
彼时以最大规模建制的三楼之船滨江而立,楼船中擂鼓震天,号角声换中,将士们精神抖擞,千军列阵,呐喊震天。百舸争流、剑戈相接,湖水连天一色,孙字军旗扬立碧空。
楼船之上,一位青年蜷髯将军昂首挺立,挥斥牙旗,指挥水师船舰列阵冲锋,而他身旁,伫有一位硕壮而沧桑的老将,老将远观大湖,眸中氤氲上一层雄浑的雾色。
老将敏锐地察觉有人马逼近,飒然回眸而望,展颜来邀:“程普,恭迎将军!”
“列阵!”那位青年小将高举牙旗于右,倏尔,平举于前。湖中战舰见此信号,立刻划桨把舵,列出一阵玄甲之势。
孙策纵马而下,快步上前,亲自敲响战鼓,轰隆震霎间,全军振奋,列阵变换,原本已湍流的水纹面乍如惊涛骇浪,浑浊的急水中绽出一道又一道白条,与船舰相鸣,与浪声相和。
孙权扶着马鞍缓下马,鸠杖柱地之声被鼓声桨声淹没,他静静地站在程普身侧,绢纱之下,诧是对这浩荡水师的仰慕与崇拜。
春末夏近,连雨涨水,本来他还担心此时发并南攻,会被钱唐江水大潮所阻,如今看来,兄长早已做好准备,无论是否因为今日之事,必将一举拿下会稽郡。
鼓声阵罢,孙权侧身拱手作揖,礼与程普和那青年小将。
程普的目光久久停驻在孙权身上,攻扬州刺史之时,他为先锋之营,道是听说孙策将二弟接来参战,不过,是个瞎子。他久久不能理解,微有怀疑孙策难不成是想与这弟弟无功受禄?
那青年将军待船阵备齐后,乃缓缓向孙策而来,拱手道:“参见将军。”说罢,他偷偷看了眼孙权,阔然又将将手收回,目光亦光明正大地看向孙权:“想必,这位便是阿权了。”
孙权拱手见礼道:“见过表兄。”
孙权幼时很少出门,大多数亲戚都没见过,这位表兄,也是其一,但他听阿兄提起过,是姑母的长子,出生吴郡豪族徐氏旁系,名唤徐琨,生得仪表堂堂气度非凡,他年长阿兄近六岁,较自己,已是差十三岁之大。父亲孙坚起兵时,徐琨便率众跟随征战,曾拜偏将军。自阿兄起兵,徐琨又主动携部曲追随其左右,而今乃领督军校尉,督水师之军。
与昔年相比,实是屈之,但是徐琨愿居此职效力孙策。
孙策与程普并行在前,徐琨带孙权同行,四人一并巡视太湖水师,期间徐琨不禁与孙权闲聊问起:“军营重兵之地,阿权怎来此地?”
未等孙权回答,孙策便已回眸而道:“此乃诸君今后之将军,当来此地一巡。”
徐琨和程普面色惊诧,万分不解,程普资质最老,也不爱吞吞吐吐,便当即反问:“天下焉有盲将军?将军,说笑了。”
孙策浅笑一声,将腰间短戟取下,猛然朝孙权掷去。
孙权抬手捕之,身未动间,已将短戟旋握与手中,再双手呈给孙策,回眸向程普拱手:“仲谋眼盲,可身未盲,请诸君指教。”
程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打量这个文文弱弱却昂然飒爽的公子,目光斜处,恰与同样一脸震撼的徐琨对视。
徐琨相较年轻气盛,便抬手请招:“阿权,请。”
孙权微侧头,随徐琨声色方位而去。
四人登上楼船之顶,湖风激漾,旌旗招展,孙权一袭青衣伫立在徐琨对面,体量远远不及他。
徐琨携来一把大刀,笑道:“刀剑无眼,阿权当心。”
孙权颔首,手中垂执一柄泛着青色冥光的剑。
徐琨将大刀横挥,疾斩于孙权跟前。却见孙权丝毫不急,只微微后退两步,令他第一招打了个空,而后继续正襟端站。
徐琨:“?”
程普:“?”
徐琨再将大刀挥舞后直刺向孙权胸膛,考虑到他可能又是后退而躲,抑或是向左右而闪,徐琨暗中观察孙权动向,发现他有微向左侧一动,便转刀刺向左边。
一阵凉风拂过,孙权依旧端站原地。
徐琨:“……”
忽地,徐琨忍不住笑了笑:“将军,我可算明白,你带他来此之意。”
孙策含笑点头,可程普却大声道:“老夫不明白,愿与一试!”语罢,程普夺过徐琨手中大刀,挥舞三招,便猛势集发,向孙权奋力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