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一句句,问得谢秦弓哑口无言。良久,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所以,你是不要我了吗?”
话音刚落,天边一声惊雷乍响,乌云迅速汇聚,上京城的第一场秋雨要来了。
一阵穿堂风刮过,吹起清焰的衣袂。
她穿的是谢秦弓为她新裁的缙云掐花对襟外裳,衣襟四周刺绣牡丹花花边,拦腰系着同色绸带,下着朱柿银线绫裙,裙摆间坠荼白细绸带,中间缀着个青玉镯,以蝴蝶结系之。
谢秦弓又将视线移至清焰头顶,今日她绾了个灵蛇髻,丝绸一般的发间插一支金镶翠流苏簪,晶莹剔透的珍珠垂在在鬓边,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温润柔和。
那簪子亦是他送的。
从前她总是对他们的关系遮遮掩掩,如今好
不容易穿戴一次他送的衣裳首饰,难道竟也成了最后一次?
思绪千回百转,谢秦弓看清焰的眼神愈发幽怨。
“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他又问了一次。
清焰凝视着他这张俊逸非凡的脸庞,他的发际线与鬓角都生得极好,整齐适中,脸颊的皮肉亦是毫无赘余,颧颌分明,皮相之中,是浓重的粗眉,深眉弓下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鼻梁挺直,偏偏双唇略厚,如花瓣一般的形状,无助之时,给他这张坚毅的面容增添了一抹脆弱与孩童似的纯真。
拥有这样一张脸,即使他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庶民,也会有无数女郎趋之若鹜吧。
可她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任何女子,除了她。
一个文武双全,权势涛天又长相俊美的亲王,如此的洁身自好,又视她如命,清焰都想自问一句:你何德何能?
如果她识趣,此刻应该依偎在他怀里,软语温言,告诉他,她愿意相信他,她的心会永远为他而停留。可一旦许下承诺,她便会成为他的软肋,有了软肋便会有所顾忌。朝廷对峙风云诡谲,身处漩涡中心的他,一旦有所顾忌,做起事情来便会束手束脚,这于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她也无法对着这张脸说出违心的话,她是想要他的,想与他同淋雪,共白首。
长久的沉默后,清焰抬起头,四目相对间,她几乎要掉进谢秦弓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眸里。
“你这一身打扮好看,倒与许家姑娘挺相配的,最后若退婚不成,她亦不失为一个良伴。”清焰强颜欢笑道。
听了这话,谢秦弓仿佛数九寒天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他漆黑的双眸暗了暗,嗓音微微沙哑:“你这是何意?”
清焰低声道:“我的意思是,你终归是要娶妻的,若你我最终无缘……”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谢秦弓粗暴地打断她,眸中尽是受伤的神色,“你压根就没信过我,对吗?我们曾经生死相依,那些日子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清焰瞬间坠下泪来,她哽咽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为了救我差点死在山崩中,你若要我报答,我必不会有二话。”
谢秦弓冲口而出:“哪怕我要你与他人共侍一夫?”
清焰闻言呆了呆,苦笑道:“如你所愿。”
谢秦弓气极了,胸口仿佛压着一团火,宣泄出来怕伤了她,强忍着百爪挠心。良久,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一具行尸走肉,你以为我稀罕?”
他丢下这一句,转身阔步离去。
清焰站在原地,直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捂着胸口蹲到地上小声地啜泣。
“你们这些人,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非要拖泥带水吵个没完,幼稚,矫情。”方隐荧从屋里走出来,叹了口气,将清焰扶了起来。
清焰勉强收了泪,又望一眼门口的方向。
方隐荧轻声道:“既然这么舍不得,怎么不去追?”
清焰收回视线,黯然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方隐荧被气笑了:“怎么一到自己的事,你就成了挨打的乌龟,就只知道缩脖子呢?你若拿出替我要和离书的那拼命股劲儿,那什么事不能成?朏朏,自尊太盛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清焰苦笑:“皇上明明答应了他,要给我们赐婚,转头却将许文稚许给了他,这便是明晃晃的打压了。这次他被砸了一座笔架,是因他们父子才刚相认,皇上尚还顾念一点父子之情,若长期以往,全天下都会知道,杀伐果断的靖亲王为了一个医女三番五次忤逆圣上,恐为天下人诟病,这于他的前程百害而无一利,若有人之人再推波助澜一番,只怕皇上盛怒之下,会要了他的命。”
这个结局,他们承受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