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戛夏蝉响似筝。
已至三伏天,凉意转瞬即逝,还未到巳时,空气中的热意便逐渐攀升。
小小的四方院落剑拔弩张,撕开昔日夫妻恩爱的外皮,虚伪自私的嘴脸显露无遗。
“明明是你伯府将我驱赶,以至于我无家可归。我方隐荧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婚书上有字为凭,贫贱不移,死生不弃,是你裴远星先违诺,那便不能怪我另寻他路!”方隐荧半倚在陈妈妈身上,小产第二日的身子虚弱不已,却仍拼尽全力要还予裴远星一击。
裴远星没有退让的意思,拔高了声音道:“方氏,婚书上是写了贫贱不移,死生不弃,但还写了,为妻者当以夫为纲,三从四德,开枝散叶。你哪一样做到了?就一个无子,外加一个善妒,我便可一纸你休书将你休弃归家!”
方隐荧忽地安静下来。裴远星咄咄逼人的嘴脸,让她感到无比陌生,瞬间便失去了争辩的欲望。她仰头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目光沉静如水,慢慢的,一抹自嘲的笑爬上了她苍白的唇角。
她忽然就释然了,原想着要与他撕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现在却发现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再花费任何心思,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快快与他划清界限。
裴远星见方隐荧沉默,以为她是怕了,得意地扬起唇角。他迈开长腿向方隐荧走去,清焰见状,忙将她塞到自己身后。
裴远星笑意加深,只觉得她此举可爱至极,看她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中便多了几分垂涎。
清焰心头又涌有了熟悉的恶寒,她狠狠瞪向裴远星。
裴远星在离清焰只有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下,贪婪的目光越过清焰停在她身后的方隐荧身上,只一瞬间,垂涎便化作了阴狠。
“到底夫妻一场的份上,你若肯服个软,跟我回去,为夫便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在伯府的待遇还与从前一样。”
他的语气是温柔的,还带着点蛊惑,方隐荧却笑了:“羊毛出在羊身上,你裴府近两年的支出不是一直在倚仗我的嫁妆吗?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方隐荧活了二十年,这一次算是涨见识了。”
裴远星闻言,神气十足的面庞慢慢现出一丝裂痕,紧接着,那张温文尔雅的俊脸徒然间变得狰狞,他咬牙切齿:“你一个六品小官之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方隐荧耸耸肩:“因为我长了张嘴。”
这话引得雷炎忍俊不禁,低低的笑声如利刃般飞入裴远星耳中,他发狠地盯着方隐荧,眼中戾气尽现。
“看来是我太心软,对你留有太多余地,我就应该拔了你的舌头,再将你丢到猪圈中,日日看着你活得连个畜牲都不如……”
“啪!”
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撑掴声回荡在院落内。
裴远星的头被打得偏到一旁,他双眸圆睁怔在当场,显然还未回过神来。但面上火辣辣的疼痛并没有给他太多缓冲的时间,他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抚上挨了打的半张脸,那里赫然出现了五道手指印。
他被掴了一巴掌?
他被掴了一巴掌!
平昌伯爵府虽已败落,裴父一死,这世袭三代的爵位便要被天家收回,但仍不妨碍裴远星是个天之骄子的事实。裴夫人连生三个女儿才得了他这么个儿子,把他捧成了心尖儿。他自小聪颖识礼,十八岁便中了举,又相貌堂堂,在上京城的贵族圈里一向是如鱼得水的,莫说挨打,哪怕一句重话都不曾听过。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此时此刻,他不仅被当众掴了一巴掌,动手之人还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医女。
裴远星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跳,只觉得胸口里燃烧着一团火球,那火球越烧越膨胀,下一刻便要将他整身体炸得四分五裂。
在场之人也都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远星的右臂高高举起,眼看着就要落到清焰脸上。然而不知怎么,下一瞬,那只大手停在半空中,意料之外的没有落下来。
清焰神色倔强,眼神澄澈清明,并未因裴远星的掌风而退缩一步。她微微仰着头,那张出尘绝艳的娇颜在清晨柔和的日光下散发出玉一样的光泽,仿若下凡的神女。
对着这样一张脸,裴远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死命地拽他的胳膊,以至于他的手停在半空中老半天,最后气竟莫名其妙消了一大半。
哪怕长相相似,赝品始终是赝品。
裴远星将手放下,心中无限感概。
自见清焰的第一天起,他便对她起了心思。他掩饰得极好,不是不想染指,而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得罪自己的妻。毕竟方隐荧是整个伯府的财神爷,她对这个表妹还是挺看重的,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
直到上元节他撞见清焰与陆秦弓夜游淮江,不知是男人间的胜负欲在作祟,还是清焰出落得越发貌美,裴远星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