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秦弓在马车内等了一柱香时间,期间,方府的外院传来了打板子的声音,夹杂着男子此起彼伏的呼痛声,用膝盖想都知道,那是打给外人听的。
而他,就是那个外人。
掀开帘子,从小缝隙看见,清焰是被庄妈妈送出来的,瞧那庄妈妈神色还挺殷勤,陆秦弓便知道,他算是替她出了口气了,便免不得有些沾沾自喜。
月色如银,繁星点点。清焰别过庄妈妈往陆秦弓的马车去,上车的时候,卫聪伸手扶了扶她,清焰微微颔首一笑,忽见车厢里伸出一只修长的大手,看那架势是想拉她一把。
清焰想都没想,径自越过他坐定。陆秦弓的手僵在半空,在卫聪一脸看好戏的目光中悻悻然放了下来。回身一看,只见清焰又在掀着帘子往大门处瞧。
“我的手是沾了狗屎吗,你这么嫌弃?”陆秦弓才刚压下的不快又攀过他高高的心墙一跃而下,将他的心占据得满满当当,他声音闷闷的道。
车轱辘转动,清焰放下帘子道:“庄妈妈在看着呢。”
陆秦弓缓缓转过头,有些不置信地看着她。
原来如此!
不许他跟着一块进方府也就算了,如今连拉个手都要忌着有人在盯梢,偷偷摸摸,搞得跟暗度陈仓似的,他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陆秦弓越想越生气,一把将清焰拉近前。
清焰一声低呼,回过神时人已坐在陆秦弓的大腿上,整个身子被他的一双铁臂紧紧地桎梏在怀中,动弹不得,鼻端全是属于他的气息,隔着几层衣料,那只大掌仿佛更烫了,直灼得她扭捏不已,不由得红了脸,想要挣扎,念他大病初愈,又恐碰到他的伤口,只好任由他抱着,轻言细语道:“将军,放开我吧,你胳膊还伤着呢!”
陆秦弓切一声,想她到底还是关心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他将下巴搁在清焰的肩头,轻嗅一口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语气里带着些期许:“跟你外祖母聊了什么?”有没有向她老人家坦白我们的关系?
清焰道:“她让我搬回方府,我没答应。”
“就这?”
”她问,我跟你的事。”
陆秦弓歪了歪脑袋,“你怎么说?”
清焰沉默了。
陆秦弓哪还不明白,顿时失望不已,刘氏可是整个方府与她最亲近的人,她为何连她也要瞒着?
趁着陆秦弓失神,清焰挣开他的怀抱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将军不该跟我来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一丝怨怼,却给人分外疏离的感觉,陆秦弓更恼了,便冷笑着道:“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听听这是什么话,这般孩子气,哪像统领三军的大将军说出来的。清焰一叹,解释道:“将军来了,外祖他们就让我搬回去,我不肯,又要给我遣派奴仆,我在昭园住得好好的,自给自足,自得其乐,若再被他们塞几个人来,又惹得喑姑她们不得劲。今日,他们因着你的话打了那俩小厮各二十大板,你的气是出了,可被打的小厮何其无辜。他们不过听命行事罢了,也不曾怠慢我,却要落得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这是在责怪他吗?陆秦弓拧起眉头,不悦道:“你这是在为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同我置气?”
清焰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与他对视,低低道:“他们于我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但于他们的父母亲人,却是不可替代的。”
陆秦弓怔了怔,随即握住她的手,“可你于我也是无可替代的,我不想看见你受到任何委屈。”
“嗯,我懂的。”清焰莞尔一笑,她都晓得,他护短。
陆秦弓听了她的话,并未开怀,他自顾自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他的目光落在清焰那朵梅花状的烫疤上,想起那老道士的话,他低低一声轻叹。
到底是栽了。
“怎么了?”清焰关切道。
陆秦弓抬眸注视着这张艳若桃李的美人面,微微失神。眉若远山,眸似寒星,悬胆鼻花瓣唇,她怎么能未施粉黛却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呢?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陆秦弓双眸幽幽,委屈巴巴地说了句。
没头没尾,清焰一怔,“我、我怎么对你了?”
陆秦弓指控道:“你视我如洪水猛兽,避我如蛇蝎。”
“哪有!”清焰下意识反驳。
陆秦弓阴阳怪气:“怎么没有?你就是同我一块儿来的,怎么不肯承认?你从前对宋怀昔可不是这样的态度,怎么,我还比不上那个软耳根吗?”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宋怀昔了,真是胡搅蛮缠!清焰被气笑了,“我对宋大人怎么个态度了?”
陆秦弓冷哼:“你心知肚明。”
清焰:“……”
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怎么车厢里的空气忽然就冷了下来?
清焰沉默地瞥一眼同样沉默的陆秦弓,整张俏脸堆满了四个字:莫名其妙!
陆秦弓哪会看不懂,一时间便更怄火了,原就算不上愉悦的脸色此刻寒雾笼罩,让人更加捉摸不透了。
好巧不巧,马车在此时停了下来,原来是路过一队的官兵在进行盘查。卫聪亮了腰牌,马车很快便被放行。又驶了一刻钟,终于到了升平坊的昭园。
清焰神色如常道:“将军,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