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遂与既遂在她眼里没区别,他们作威作福多年,犯下的罪行肯定不止这一件。
“是杀是剐,你看着办。”裴静文漠然道,“中间那个,先别急着杀。”
苏勉打了个手势,亲兵手起刀落,两个人头滚到地上,血淋淋的筋脉血管裹满灰尘,眼睛瞪得老大。
绸衣青年手脚并用朝门口爬,干燥土地上一道拖出腥臭水渍,眼看就要爬出祠堂,军靴倏地出现挡住去路。
他抬头看去,凶神恶煞的壮汉手持横刀,利刃闪着凛冽寒光。
他赶忙掉头,痛哭流涕地冲檐下的两人磕头,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还说自己冒犯女郎纯属无心之失。
“不是无心,是有意。”抽出凤凰短刀,裴静文一步一步靠近青年,“七年前我流落至此,你看我孤身一人恶向胆边生,如果不是我没带枪,那天你就该死在我手上。”
“摁住他。”裴静文半蹲罪魁祸首身前,握紧刀柄毫不犹豫下刀,力道之大直接贯穿他手掌,再猛地拔出染血刀刃,“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剧烈疼痛暂时麻痹痛觉神经,过了片刻,绸衣青年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凄厉渗人的惨叫。
裴静文背对着他,苏勉看不见她脸上表情,从她干净利落的动作猜测,定然美得惊心动魄。
他眉梢微挑,唇角上扬,与有荣焉地抬起下巴。
持刀立在青年身后的亲兵,就是当年被裴静文迁怒,生生挨了两巴掌的那人,后来私下里得了裴静文道歉。
女郎向来恩怨分明,除了和节帅恩恩怨怨理不清,对待其他人,特别是位卑者,只要和她没有太大过节,她通常不会轻易刁难。
能让平易近人的女郎如此动怒,这贼子十分该死。
亲兵躬身抱拳,应了声“喏”。
“千刀万剐。”丢下四个字,苏勉去追握刀往河边走的女郎。
清理血迹是一桩麻烦事,裴静文理所当然递出短刀。
苏勉福灵心至接过短刀,熟练地甩掉刀身多数血迹,再蹲河边清洗残余血水,最后掏出手帕擦净水珠。
裴静文收刀归鞘,笃定道:“你知道陈嘉颖下落。”
苏勉含糊道:“裴允没死,做了节镇偏将,陈娘子跟着他,日子比以前顺心。”
“他没死?”裴静文惊讶,“皇帝下旨他居然也能逃出生天!”
苏勉有意引导道:“他叔父毕竟是河东节度使。”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裴静文惋惜地摇头,复又认真地注视苏勉,“多谢。”
苏勉暧昧地笑:“就这样谢?”
裴静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就多余道那声谢,越过苏勉径直走向拴树下低头吃草的胭脂马。
午时太阳烤人,裴静文躲阴凉处不愿意动弹,等到残阳斜照,她拎着竹篮穿梭成片荔枝树中,苏勉亦步亦趋跟她身后。
翠绿枝头结满一颗颗红宝石,裴静文摘下一颗,剥开薄软果皮,嫩滑如凝脂的饱满果肉与素白指尖融为一体。
苏勉看得眼热,抢在她前面低头咬住晶莹果肉,唇齿轻轻剐蹭不染蔻丹的指尖,连同果肉一并含住吮吸,小心翼翼觑着怔愣的女郎。
眼看裴静文逐渐回神,苏勉卷过果肉退开,鲜甜汁水在口腔中迸裂。
他眉眼带笑,甚是风流:“甜。”
“甜你阿爷!”裴静文捡起枯树枝就要打他,苏勉赶忙往前逃,“正常半天又犯病了是吧?”
裴静文丢了树枝没去追,往右边荔枝林走,不一会儿苏勉倒回来寻她,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裴静文扭头瞥他一眼,依稀瞧出几分落寞和失望,懒得深究他垂头丧气的原因,自顾自摘了满满一篮白糖罂。
月升日落,夜里不方便赶路,一行人在荔枝园的客院住下。
好久没吃鲜荔枝,裴静文没忍住吃掉半篮子荔枝,贪嘴的代价就是烧心睡不着,翻来覆去蛄蛹半夜,索性穿好衣裳坐庭院里赏月。
独自赏月不到一刻,苏勉拎着两小坛酒踱步而来。
他坐到裴静文对面,揭开封盖,将其中一坛摆她面前,温声道:“枇杷酒性微凉,可缓你燥热。”
裴静文托起坛底浅尝一口,斜睨着他怪笑道:“菊花茶比枇杷酒要清热去火,客院里又不是没有。”
苏勉一本正经道:“既是赏月,饮茶有何乐趣?”
裴静文仰头大笑,咕咚咕咚灌下半坛枇杷酒。
苏勉双手交叠托着下巴,笑盈盈地凝视微醺的女郎,口不对心劝道:“少喝些,小心明天头疼。”
“醉了不是更好?”裴静文手掌撑着石桌,上半身前倾靠向苏勉,清亮的眼睛渐渐迷离,蒙上一层欲说还休的雾气。
苏勉呼吸一紧,赶忙敛息屏气,生怕惊飞近在咫尺的不归鸟。
“阿勉,”裴静文抬起胳膊,掌心悬在他颊畔迟迟没有落下,似是而非地轻声呢喃,“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