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溪闻言心尖钝痛,他猛地深吸了几口长气,喉咙里似乎有股血腥味。他感到舌尖发苦,眼睛里也像有一场蓄势待发的雨,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他看不清宋却舟脸上的神情——那点踌躇和自我安慰被藏得太好了,所以林致溪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他抬头,给出的竟是安慰意味的笑容:“嗯,我只是突然心悸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宋却舟抿唇,随后冷着脸说道:“你觉得我会关心这个吗?”
林致溪愣了一下,垂下眼睛,呐呐道:“好的。”
原先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这个插曲冲淡了不少,林致溪坐着,宋却舟便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向他。他用审视的眼神来来回回地剐着林致溪的每一寸肌肤,越看恨意越不由喷薄:“与其装腔作势,你倒不如关心一下,你将为你的背叛付出什么代价。”
林致溪低低道:“什么代价我都愿意接受。”
宋却舟简直要在心里发笑了。
瞧瞧,多么地认打认罚、无怨无悔。
可林致溪是重生者,自然知道前世他面对爱人的背刺那么盛怒、话说得那么狠,到头来也不过一句两清。
这样的代价林致溪当然付得起,毕竟他帮秦长裴拿到了那块地,是秦家的大功臣,秦长裴怎么着也不会亏待了他。
只是那是建立在两个人彼此利用互相得到好处的前提下,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到这儿,宋却舟的眼里带上了愉悦的恶意:“什么代价你都愿意接受?这次可没有秦家帮你兜底了。”
林致溪怔愣,似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宋却舟笑道:“你不会以为,我没有拿下那块地吧。”
林致溪的思维蓦地滞碍住。
他在说什么?
走向太出乎意料了,这不是被设定好的情节,他的脸上出现长久的空白,震惊之下只得喃喃道:“怎么,怎么可能……”
他惊疑的是命运的改变,宋却舟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在讶然秦长裴的失败。
他心里一酸,转而变作火焰般的怨恨:“你真是一点没变。”
林致溪张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很快他又听到宋却舟说:“两世了,你依然如此选择。”
他猛然瞪大了眼,林致溪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可那确确实实从宋却舟的口中说出,他连觉得是幻觉的机会都没有。
两世?
什么两世?
宋却舟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致溪嚅嗫道:“你……”
他的语言组织能力变得紊乱,反倒是宋却舟冷静道:“你重生了,对吗?”
这一个瞬间宋却舟几乎要痛恨起自己的软弱来,他竟是希望从林致溪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告诉我你不是重生的,这是你第一次做错事,也好过你明知结局,仍然选择抛弃我。
可这无疑是天方夜谭,对方默认的神色已经说明所有。
没有任何外因,背叛就是背叛。
宋却舟自嘲道:“果然。”
这个表情像一根淬毒的银针,扎进林致溪的四肢八骸,短时间内他脑子里接收的信息量太多太厚了,乃至于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宋却舟问的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而他嗓音发颤:“你也是重生的?”
宋却舟看他不敢置信的模样,讽刺道:“你很失望?”
这便是肯定的回答。
林致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有一句问句徘徊在唇齿间,掺杂着侥幸与绝望,他知道他必须得血肉模糊地问。
他确实也这么问了,每一个字都如同淋了心头血:“所以……所以其实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是吗?”
宋却舟知道那些事吗?
知道他会死去,在那个潮湿阴冷的地下仓库里被虐杀被利刃贯穿心脏;知道他们的最后一面是在分别后第九日,他来拿走他的东西,从此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他的痕迹;知道他们最后的交流是在那通电话里,宋却舟因为意气用事而将他的生命贬得一文不值,而他以为宋却舟厌他至此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再见。
宋却舟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可倘使宋却舟也是重生的,那他应当已经目睹过他的死亡。
那么宋却舟是否如书中所写,为他脚步踉跄,为他泪流满面?
宋却舟不明白林致溪的眼神为何变得这样哀伤这样易碎,他有太多参不透的事了,正如他不能认清自己心底因为对方这句话,而徒然生出的无尽哀鸣。
他只是定了定神,回答了林致溪:“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