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容许他,就短暂地容许他,忘却自己犯过的错误。
他的眼底满是柔和的哀戚,看得宋却舟的心也不自觉地被揪紧。
他无疑是故意的,拉近距离,再用手去触碰这人,宋却舟很难说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引以为傲的自持与镇定在林致溪面前仿佛是个笑话,像个没头没脑的毛小子,看到林致溪脸上的悲伤,就生出想去安慰的冲动。
但在顺从本心得到亲密的举止后,他又想挣脱开去,想像摔下这份爱意那样甩开林致溪,扬长而去,似乎那样就能证明自己毫无动摇。
宋却舟将自己的心放在火焰上烤,试图把那些悸动燃成灰烬,他问自己难道还在爱林致溪吗,又问自己怎么能爱一个背叛的人。
他莫名陷进一个荒谬的循环,想要维系现状,保持和林致溪该有的亲密,为今后的报复做足铺垫,但当他真的对林致溪好了,又惶恐与不甘,他知道这些好并不源于算计,而这恰恰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于是他又想直截了当地挑明所有事情,想要在林致溪的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就像,就像他与林致溪决裂时那样。
然而还没有生出想实现的念头,只是在心里一想,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是为什么要后悔呢?
爱难道是能把原则都冲淡的东西吗?
何喻容所教给他的是非,难道他都丢掉了吗?
宋却舟感受到通体的寒意,他觉察到自己的改变,这令他觉得惶然,倘使爱一个人就要将自己的底线抛弃,那他的爱究竟带给他什么呢?
他如梦初醒,即使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他不知道但为之心神颤动的东西,也仍然选择忽视。
宋却舟不动声色地抖抖右肩,让袖子掉下去点,接着左手去挽袖口时边说着有梅花糕,和林致溪交谈时顺势抽出了手。
他这套动作做得很顺畅也很隐晦,表面上瞧不出半点抗拒,毕竟他比林致溪高出小半个头,手又长,挽袖口得微微倾身,实在不太方便。
没想到林致溪朝他望来一眼,眼中有些微的诧异,又很快掩去。
那个眼神宋却舟很难描述,像他收回手时,手指还是微微弯曲的,可没有了林致溪去填满他掌心的空缺,风灌进来,心里也似是有一块没被填满。
不过那样的神色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他们去摊位前,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戴着袖套,大咧咧地笑,话语间有那种老道的热情。因为他们是老顾客了,只要来逛便总会来她这里买几块梅花糕走,是以他们人还没站定,摊主招呼先打起来:“小林小宋,又来逛啊。”
他们点点头,回道:“张阿婆好。”
第三次来买梅花糕时,饼还没好,张阿婆和他们唠起来。
她活了半辈子,看人是十二分的准,一眼瞧出宋却舟虽是看着平和,但往骨子里琢磨,不太像是他们这个层面的人;再看林致溪,干干净净的大学生装扮,面相也是个好说话的,一副没怎么入过社会的样儿,和她家刚上大学的小儿子像极了,心里头一亲切,话也多起来。
林致溪没怎么和年长的长辈接触过,本质上又是个社恐,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宋却舟帮衬几句,大妈一看他也能说会道的,乐得唠嗑。她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来每次都买得不少,人看着也不错,她想着得巩固这两个老顾客,便亲亲热热地问了他们名字。宋却舟笑着说叫她小宋就好,他又指指旁边的人,说您叫他小林就行。
张阿婆心里明镜似地,有分寸,知道点到为止,不再多问了,大咧咧地笑着说叫她张阿婆就好。
就这样他们从隔三差五来买变成只要来这里逛就会买,渐渐地,是真混熟了,林致溪自从前几回听到张阿婆不经意间提起自己小儿子在上大学,家里得赚钱,梅花糕都是一斤一斤地买,多了吃不完的带回去放冰箱第二天热热作早饭。
小摊在两条路的交接口,生意挺不错的,他们聊了几句,也不接着打扰。
张阿婆给他们挑的梅花糕成色好火候地道的,林致溪拿起一个往嘴边吹气。
刚出炉的糕很烫,当时宋却舟第一次吃以为凉一凉就能吃,结果林致溪一句“别”刚说出口,宋却舟就被烫得灵魂出窍,一张好看的脸硬生生扭曲了八个度,看得林致溪又心疼又想笑。
宋却舟是标准的世家少爷,平时一日三餐加甜品多数都是从餐厅点的,没怎么吃过路边摊,和爱人出来逛夜市的头一回就闹了笑话。
他看着林致溪捧着自己的脸,忧心忡忡,要来看他的舌头烫红了没有,宋却舟心想舌头不本来就是红的,再烫也是红的。
和林致溪在一起后他的思绪被带偏到不知哪里去了,整这么一出,先把自个弄笑了。
他一笑,笑得林致溪也愣住,随后不知道被戳中哪个点,也跟着笑出了声。
他想着记忆里那个明媚张扬的笑容,回过神时,见到林致溪正在瞧他,看他投来目光,面上拟出个规规矩矩的笑,似是想模仿从前的自己,可是怎么都力不从心,笑容里还有那些不经意间就能刺伤两个人的小心翼翼。
宋却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他好像什么也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