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大街边,简陋的糕点铺子里,两个人正沉默着对坐,看起来好像对彼此都没什么好话要说。偶尔视线意外对上了,都是轻哼一声,立刻扭开头去。
顾濯一身暗绣如意纹的月白锦衣,与小铺子格格不入,手中的宝剑更是吓人,他方才刚踏进来时,老板还当他是来砸场子的纨绔,甚至小心翼翼地给奉了杯茶。
谁知这人点心也不吃、茶也不喝,连对面的人都不怎么看,就一直抱臂坐着。老板不时悄悄瞥他一眼,腹诽道,看着是个大少爷,进了门连一块点心都不要,真是奇也怪哉。
另一边的赵玖则侧对着顾濯,不讲究地岔开腿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指肚在桌上敲得起劲,扬声问道:“老板,核桃糕还没蒸好吗?”
老板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小心地瞥了眼他旁边面无表情的顾濯,才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小贺,这不是刚好卖完了一笼嘛,已经快好了,稍等,稍等哈。”
赵玖忍了一会,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等了,老板,店里还有什么糕点随便装一斤,我带走!”
老板为难道:“可是就剩一些你平日里不怎么喜欢的了,不如……”
赵玖一侧头,竟跟顾濯对视了一瞬,他当机立断:“就要这些吧,快点快点!”
老板忙不迭点头,没一会就包好了点心递了上来,赵玖刚扯开腰间的钱袋,就见旁边一直假装哑巴的顾濯咳嗽了一声,“吧嗒”往桌子上扔了一锭银子。
老板连忙道:“这位客官,这银子都能买我们好几天的糕点了,使不得使不得。”
赵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自己的钱袋里摸出一串铜钱,往桌上一放。
接着顺手摸走了顾濯那锭好几两重的银子,堂而皇之地扔进了自己腰包,扭头就走。
“你去哪?”他身后的顾濯总算开了口,一把捞起桌上的剑就跟了上去。
两人从相对而坐变成了一骑骡一步行,赵玖时不时举鞭打两下骡子的屁股,那骡子却好像叛逆一般,吃痛了也不跑,一直走得不疾不徐。
眼见就快到他居住的小村庄,赵玖一勒绳子让骡子停了下来,扭头看顾濯,他果然还稳稳跟在后面。
“你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顾濯走到他身边站住,抱着剑,不满道:“你隔三差五去骚扰老道士?”
赵玖一呆,没想到他一开口是这么个问题:“关你什么事?”
顾濯皱着眉看他,像怀疑起他的智力来:“人家如今都避你如蛇蝎,虚霖又是个老狐狸,你不会以为这样真能问出什么来吧?”
“你懂什么?我早就不指望虚霖那个老东西了,”赵玖恶狠狠道,“不、用、你、管。”
“怎么不用我管?”顾濯跟他互瞪,“我本可以慢慢试探他们,这下也泡汤了。”
赵玖抬起下巴,斜眼瞧他:“我自有计划,本就不需要你多事。没事就快走,你打扮成这样让别人见了要疑心,快走,听懂没有?”
说完,他一拍骡子就要走,腰带却被顾濯一把拽住,他“哎!”了一声向后仰倒,气急败坏地扭头跟顾濯拔河:“顾濯!你少蹬鼻子上脸,别忘了身份!”
顾濯不依不饶,也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那怎么一个多月都不回京?我还特意回去找了你一趟,谁知道你把事情都留给太后,自己在这里藏头藏尾?”
“你说谁藏头藏尾?”赵玖怒道,使劲从他手中拽自己的腰带,憋得脸颊发红,“我回不回京又与你何干?别说得好像你就很忧国忧民一样,还不是个纨绔而已!”
“又怎么与我无关?我还得问问你呢,你把盛镞弄去哪儿了?”
顾濯说完,猛地放开了手,赵玖又控制不住往后一仰,怒道:“顾濯!”
顾濯“噗嗤”地一笑,伸手扶了赵玖一把,见他生气,连忙转换话题说起了正经事:“皇上,我回京时发现盛镞告了许久的假,而且四处都没找到他,他也没回紫暮山,是不是皇上将他秘密关押了?”
赵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朕处置一个锦衣卫,还不需要你多嘴。”
“可是永断寺的事与盛镞无关,”顾濯从衣襟里摸出几封信件,向赵玖一递,“这是我从盛镞家里找到的,都是他与一个淮安的人互通的,里面的内容可以证明他那天夜里根本没想放火,更遑论杀人。”
赵玖笑了一声,提起嘴角看他:“连你都能查到的东西,你觉得暗卫会不知道?”
顾濯一愣:“原来皇上知道?”
“当然,”赵玖嘲讽一笑,“不如说我从几年前就知道他在与淮安互通信件,只是那阵子没什么事让我怀疑他,就没有细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