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架阁库文书众多,郭知州进去了很久,似又与库中录事说了一会儿话,才将一封折叠子带了出来。
谢辛辛没有多话,接过一看,上书“开真九年第壹佰贰拾柒号谢府走水案”,便深吸了一口气。
就要将这封文书揣进怀里,郭知州忙一迭声地拦下她:
“官府公务,给你看一眼已是破例,怎可带走?谢小掌柜在这里看完便是,我即刻还要将它还回去,免生事端。”
谢辛辛讷讷道:“我……”
这一打开,里头的内容关乎她去哪里、怎样去寻找仇人,或将要影响她后半人生的线路,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郭知州不住地用眼神示意她:“快看吧谢小掌柜,趁现在还没什么人经过。”
她一咬牙,猛地打开——
开真九年六月廿七未时末刻,谢府无故走水,延烧六时辰不止。
谢氏举家遭焚,尽成灰烬,唯谢府嫡女及一女管事,因出府核查账目得免于难。此外,满门尽殁。
……
书录此事的官员笔记清晰,用一纸笔墨细腻的蝇头小楷,流畅地写下这段案情。
在读这几行字的时候,谢辛辛只觉得自己的心空跳了一拍,此后只觉得麻木,甚至难觉悲痛,顺势看了下去——
……
经有司审讯查正,是日,谢府除北瑛王府遣使造访外,并无他客登门。北瑛王府使者亦已于火发前离去。
……
因北瑛王府使者以返云京,上书京衙与大理寺协同,未果。
姑以意外之事故论,定案如斯。
没了。
没了?!
谢辛辛将这封文书翻到背面一看,一片空白。
真没了。
除了北瑛王府四个字稍显突兀,一整封折叠子,再没有任何她不曾知道的信息。
“就这么没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郭知州,“官府的文书就如此草率?”
郭知州局促道:“这……衙门记事,简明扼要即可。”
她急道:“可这根本没有查出什么啊?郭大人,昔日你对我言,此案详情衙门一直记录在册,如今就拿这个东西糊弄我?”
“不是我糊弄你,你小声些!”郭知州急得要去捂她的嘴,“那当时我下一句怎么说的?我说‘不是无人查,而是,衙门不能查’,事关王府,你听懂了没有?”
说完,郭知州发现自己被小姑娘一双眼睛黑漆漆、直勾勾地盯着,忽觉后背凉凉的一股死意,忙撤了捂嘴的手。
他一把夺过谢辛辛手里的折子,后退三步清了清嗓子,“看完了我就拿回去了。”
“郭大人。”
身后女子叫住了他,声色如冰。
郭知州回头,无端不愿意再看她的眼睛。
“我只希望郭大人给我个明话,我爹娘的死,和北瑛王府有关,是也不是?”
“这……”郭大人为难地撇开目光,“要我说,自然是未必,但也不全无可能……”
“你!”
“哎哎,别嚷!别嚷!”郭知州求助般地央她,“再如何,这卷宗也是我偷偷拿给你看的,你难道想把事情闹大?这架阁库是什么样地方,也容你放肆?”
“那老道士这几日还要来这儿做洒净仪式,驱邪避凶,眼下正是最该清净的时候,你别在此时此地找我的晦气。算我求你了谢小掌柜,有什么话等咱们出去再说,行不行?”
谢辛辛呸了一声:“什么狗屁洒净仪式,这种东西亏你也信!”
但到底不再吵嚷,还是让郭知州把东西还了回去。
郭知州如蒙大赦,拿着文书一溜烟地跑进库里,留谢辛辛一个人在外平复心情。
她神情不忿,一呼一吸,胸腔起伏不定。
早知官衙无为,却未想这么无能!
但所幸她看到了北瑛王府……好哇,还是北瑛王府。
一想到北瑛王府,陆清和长衫玉立的形象便又显现在她心里。谢辛辛只觉得周身渐渐地冷了下来,头先摇曳不定的心似乎也被一阵秋风吹过,一地荒芜。
郭知州再出来时,便见着她已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神色平淡,眉眼恭顺,绵绵地看着他。
他心里有些发毛,一步一步凑上去,“谢小掌柜,你还有事吗?我这有些老道士送的香烛符咒,你若需要,拿几个回去烧了安神?”
她现在几乎听不得“烧”这个字,眼皮一跳,仍是勾了勾唇,嘴角虽弯却不显笑意,道:“无事。但,方才听你说架阁库周围还要做洒净仪式,我想问问这老道士可是我见过的那个?”
郭知州便道正是,“他很有些本事,你见过的,应当知道,当初替我儿所算之事几乎一字不差。前几日才来点香烛,焚符咒。只是架阁库内文件众多,不可见火光,因此架阁库内只能做洒净仪式,先洒净水,再通风祛邪……”
“噢?”谢辛辛挑起眉毛,“这么说,我莲州官府衙门的架阁库是闲人免进,但道士可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