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纹花云履踩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两边的甬道墙红色深,在雨夜中越显幽深。
晚玉撑着伞,手背上是飞溅的凉雨,她搀扶着沈绮,小心窥探着她的神色,暗想着方才沈阴阴到底说了什么,才让已经历经大风大浪,淡然如山的沈绮失了神……
“娘娘……”
沈绮眨了两下眼,似是回过神来,一开口声音有些颤:
“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今夜本宫没出过衹福殿。”
晚玉垂头低声应下,却看着脚下行走间溅起涟漪的水花儿,她知道,不管沈阴阴说了什么,沈绮一定动摇了……
喜迎殿,
殿内的灯火一一而灭,只留下一盏发出昏黄的光,摇曳忽闪。宫女走出殿门,轻手轻脚的将门关合,回了住所。
周遭寂静无人,殿门悄无声息的从外面打开,夹杂着雨气的凉风还没来得及吹进来,便被关在门外。
来人看向内室的床榻,却发现空无一人,身后传来沈阴阴的一声:
“樱红姐姐,好久不见。”
樱红转过身后,见她斜躺在卧榻上,乌黑如绸的发丝垂下来,杏眼如星,正笑吟吟的盯着自己看。
沈阴阴上下打量着樱红,见她无伤无恙,虽然早就料定德顺不会对她如何,但到底还是亲眼所见才安心。
“我没事。”
樱红含笑看着她,神色却有几分落寞:“德顺从不是靠皮肉之痛来操控人心的。只是阿明,被他关在别的地方,让我找不到而已。”
身体之痛,不过是控制人最最下乘的方法,德顺高人真正的高明之处,在于操控人心,即便知道他不怀好意,也会心甘情愿的任其操控。
这一回,换樱红用略显担忧的眼神看着她,轻声问道:
“你还好吗?”
沈阴阴先是一愣,而后又了然,从榻上坐起身来,顺手抄起小几上的并蒂芙蓉珠钗,给自己挽起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双手一摊。
“姐姐瞧着呢,我有什么不好?县主的荣耀,满殿的珍宝,呼奴唤婢,再也不用被困在露天泉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可是外面…….”
沈阴阴截下话头:
“外面说我不知廉耻,未曾出阁便与煜王私相授受,还说我贪生怕死,翻脸不认人,将煜王隐秘抖落出来换取县主的荣华之位,实在该死,理应自尽不再苟活于世。呵……可那又如何?”
樱红听沈阴阴忽然轻笑出声,见她自己挽的发髻松垮的斜在脑后,几缕碎发散下来,一张脸如玉石般的漠然冰冷。
“世人用世间所谓的是非道理评判衡量我,却从来不知,我自幼便有别于这世间的条条框框,与常人眼中所见皆为颠倒。所以,旁人如何说,怎么说,我不在乎。”
她忽地抬头,盯着樱红,浅淡的唇一开一合:
“难道你会在乎路边的石头在想什么吗?”
樱红微张着唇,满目震惊,却不能将目光从沈阴阴身上挪走半分。
她知道她聪明伶俐,一身反骨,可如今樱红才觉得自己所谓的‘知道’,还不够透彻。
河水向东汇流,而沈阴阴便是那颗向西而行的小舟。
樱红沉默良久,久到沈阴阴都有了一丝困意,打算请人离去时,才听见樱红再度开口。
“不对,你不在意流言蜚语,我信。不在乎世人目光,我也信。但,若说你不挂心他,我不信!”
“旁人的死活你不在意,可对于他,你是万般着想,千般挂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选了块白玉,每夜打磨,是为了瞩物思人,还是为了支撑,只有你自己明白。”
沈阴阴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去,被看破了也干脆坦然承认,破罐子破摔。
“德顺用我师傅浮屠师太作为要挟。”
樱红闻言脑中不由自主的想起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太极殿珍嬷嬷,心里面有了猜测。
沈阴阴将头上珠钗拔下来,乌发散落在身后,无奈苦笑,她纵有千百个不愿意充当恶人,在满朝文武面前揭开揭露姜凝曜的身世秘密,却也无法置浮屠师太的安危于不顾。
她双臂环抱双膝,瘦弱的肩膀,罕见的让樱红看出了几分脆弱。
“别太难过……你是被逼,他不会怪你……”
樱红上前两步,想要安慰,本以为会瞧见沈阴阴泛红的泪眼,却不料,她一抬头,尽是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