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晚没有回答,只是向周遭略作环顾。她所在的房间不过是中等规格,陈设虽然普通,却也一应俱全,既不显奢靡,也不足以说是苛待,这样的安排倒是费了一番心思,所有这些不起眼的细节都昭示着这位公主似乎并不想让太多人发现她的存在。
随后几天的举动也验证了这个猜想,呼延澜的警惕心很强,派了身边亲信轮流在门口值守,也不允江容晚出门。每日会有人在固定的时辰送来饮食与茶水,皆是冷着脸,从不说一个字。偶尔,她也会来房里转一圈,多数时候都仿佛心情不大好的样子。江容晚无意中撞上她的视线,便仿佛点燃了她的火气,明艳的脸顿时变得冰冷而盛气凌人:“若是还想活命,就什么都不要问。”
江容晚正与自己对弈,盯着眼前的一盘棋,连头也不抬,只浅笑着道了声“公主要不要一起下棋?”。呼延澜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最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江容晚这才抬头,盯着呼延澜犹带怒气的背影,笑了一声,又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兀自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横竖现在就是比谁更能沉得住气,何况幽禁的日子她也不是没有过。
不过有一件事,憋在心里许久,始终想问,又不敢问。等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开口,却又见不到呼延澜的影子了。
那就是,关于那天呼延澜向她泼洒的蓝色粉末到底是什么?她除了在那一刻感受到鼻腔和眼睛的不适之外,事后也并无其他异常。可如果真有幻心锁这一回事,那么慕容景现在······
北地的天黑的早,是夜,天光散尽之后,江容晚吹了灯,躺在床上,辗转难寐。
翻了个身,眼前却被一束清光照亮。睁开眼,原来是月光从窗子透进来,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啊,这月光为何如此寂寥。
江容晚起身披了衣服,赤着脚走到窗前。地很凉,可她浑然不觉,只是不知疲倦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光在她脸上盈满清辉,衬得脸色玉一般清润,自有一股别样的清愁。
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平安?如果他一切都好,是否此刻也在看着月亮,饮觞欲醉呢?
这桩心事始终如影随形,如一根细小的针扎在肉里,表面上不明显,却令她惶惶难安。
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穿胡装、侍卫模样的人走进来,打断了她缭乱的思绪。
“今夜大王在前厅设宴,特邀南楚贵人也一同过去。”
*
宽敞的前厅里,高高在上的王坐在顶端,身旁拥着两名美姬。可他的目光却越过美人,时不时地打量着下首列坐的众人,眸中透露出威严的气息。
见到江容晚,他唇角一掀,抬手示意:
“坐。”
江容晚微微福身,还未落座,他已是转向呼延澜,冷笑一声。
“妹妹好大的胆子,在我的地盘藏了个大活人,我竟是毫不知情。”
呼延澜正饶有兴致地看台下的舞女跳舞,面对兄长话中带刺的质问,却是连眼皮都不抬,懒洋洋地回道:
“兄长多心了,阿澜好歹也是赤羽的公主,带个人来做客的权利还是有的。”
上首的酒杯重重地砸在案上,发出“哐”的声响,昭示着一触即发的怒意。
众人受惊,舞乐骤停,俱是低眉敛目,寂静无声,冰冷的空气中仿佛淬着火药星子,噼里啪啦的爆裂。
呼延绰一张粗犷的脸上罩了一层黑压压的阴云,左手已经按在了腰侧的佩刀上,蓄势待发。而呼延澜扬起下巴,黑沉的眸子平静无波,毫无示弱之意。
此时此刻,这场景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杀气。
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收场的时候,席间突然传出一声轻笑,那笑声含着不以为意的揶揄,在严肃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
“公主好不容易才回来,大王不想着好好安抚一番,却要为了这点小事兴师问罪吗?”
江容晚转头一看,说话的是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的男子,摇着一把玉骨扇,笑得有几分油滑。
呼延绰听了,竟是不情不愿地收了刀,冷哼一声:
“国师向来偏袒我这位不知所谓的妹妹,那本王今日就给国师个面子。”
那位被称作国师的男子挥了挥手,众人即刻又喧闹起来,宴乐继续,可气氛却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由方才那一幕,不难察觉出呼延绰与呼延澜之间并不对付,或者可以说是敌对。而国师敢在这个时候触碰逆鳞,也应当是个颇有权势、让王也不得不忌惮的人,抑或是,他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难怪呼延澜敢如此放肆行事,原来背后是有这样的倚仗。可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渊源,所求为何呢?
呼延澜举起酒杯,向国师遥遥示意,眼角眉梢俱是风流,而那人也微笑着点头回应。
江容晚不禁又多看了几眼,那男子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向她眨眨眼睛。那是一种不同于周边其他男子的气质,更从容文雅,也更阴沉狡诈。
可坐在上首的呼延绰才被拂了面子,又如何能轻松揭过?
他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又道:“我记得妹妹一向喜欢自夸箭术第一,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不过”他将手指向江容晚,“我要她作活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