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啸走入圣上之书房,郑重叩首行礼后,低声道:“臣卢正啸,特来向陛下辞行。”
圣上坐于案后,神情如常,只点了点头。
正啸便毫无犹豫地起身,抱拳一礼,转身便要离去。
就当脚步已至门槛之时,身后忽然传来那道熟悉却低沉的嗓音:“啸儿。”
正啸身形微震,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微微侧身,静静等着那句未完的话。
圣上缓缓开口,语气竟带着几分难言的感慨:“姑父年纪大了。为了祖宗社稷,总要为这天下觅得一个能担当大任之人……若朕的儿子有一人像你,更或者说,若你是我和你姑姑的儿子,该有多好。”
这话一出,书房内霎时一静,连西王爷都不禁有几分吃惊的看着圣上。
正啸则猛然转身,旋即跪地叩首道:“臣不敢当!”
众人皆惊愕的看向皇上,自古皇亲贵胄的血脉是何等高贵的,这样的话出自一位帝王口中,是多么深沉的信任和看重。
圣上抬手轻叹,眼中浮现一丝罕见的落寞:“我知道你怎么想。你觉得朕派十皇子下军,是要掣肘你,是不信你!但你可曾想过朕的苦心,朕知道你必能凯旋,可是凯旋之后,你将如何在这朝堂暗涌之中脱身。”
正啸抬头,眼神微顿看向圣上。
“战功再盛,自古一人独担天功的臣子有几个有好下场。十皇子与你共历险境。共立军功,日后朝堂亦不会将你视作好大喜功,弑杀好战的孤臣独将。”
西王爷此时亦看向圣上,此时他好像不是高高在上的圣上,而是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辈。
圣上话锋微转,声音低沉而缓缓:“而且啸儿,若十皇子之气量尚不能容你,不能容卢家军,那朕便不会寄厚望于他?奈何……朕和你姑姑终无子嗣。”
正啸望着圣上,他脸上褶皱更深,眉宇之间,也多了掩不住的疲惫。
这位九五至尊天下之主,此刻却像是一个年迈的家长,不得不早早思量身后事当如何安置。
圣上起身,缓缓走至他面前,语声低了几分,却更沉重:“你们卢家,和太师袁家,还要世世代代斗下去吗?啸儿,你再执拗,朕百年之后,谁来护你?”
一句话如重锤,落在正啸心上。
他终于抬头,望向这位曾执他手教他骑射、策马、为人处世的长辈,只得一脸坦然的说道:“啸儿,明白了。”
圣上眸中寒意散去,温和的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南境尚未安,朕的江山要靠你撑着。但你记住,朕要的不只是大战得胜,还有你必须活着回来。”
正啸深吸一口气,郑重叩首道:“臣遵旨。”
正啸再次行了大礼之后,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山,步履无声却坚定。
圣上目送他离去,眼中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西王爷不知心情复杂地望着那道身影远去,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喃喃道:“这孩子终究不是皇兄的儿子,却像极了皇兄想要的模样。”
圣上默然站了良久,窗外细雨,愈下愈密……
夜里,西王爷的府邸内,灯火微弱,夜风从窗棂吹进,好似带着远方的风雷。
西王爷低声将圣上白日之言,一字不漏地告知了茉云之后,长长叹息道:“皇上也有他的苦衷,要为江山社稷考虑。”
茉云倚在桌前,双手抱臂,静静听着西王爷的言辞,嘴角浮现出一抹冷凌的笑意,眼神依旧如寒冰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苦衷?”她冷笑了一声,声音低沉却极具压迫感,“这些虚伪之言,只有卢正啸和你会信。我方茉云,半分感动不了?”
西王爷微微一愣,显然未曾料到茉云如此直言。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低声道:“皇上心里有数,大战凯旋之后,当然是要压制卢家的,所以他扶持太师的外孙十皇子!作为帝王他也没错!”
“你这孩子……”西王爷一时都不知如何接话。
她抬起头目光如刀的望向西王爷:“但就实在无需道貌岸然的说这些,他们心中所想和手段所用,让他们的言辞都变得何其荒谬可笑。那些所谓的仁义,都是他们权谋的遮掩布罢了,却还想骗得卢正啸束手就擒。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都等着吧!”
茉云转身走向屋外,望着外面依然飘洒的细雨,冷冷地笑了,皇上、十皇子、鸿音,他们所有人都在算计卢家军,算计正啸。可是一个人算计一生,总有疏漏,终会自食恶果……
西王爷站在那里,目送她背影,久久未曾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