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轻雪敲门进来的时候赤羽已收拾妥当。
“竹儿怎么样?”赤羽问道。
“还好,南宫牧歌总算还有点人性,没对竹儿怎样。”
“她的目标是我,是我连累竹儿了。”
“一家人不说连累不连累的话。你两次来梅家堡,我们都没能好好说说话,今天想跟你说说我和你哥哥的事。”
“好。”
“当年念泽哥哥被爹爹救回之后虽然耐心调养但腿伤过重,到底还是落了残疾。爹爹怕下人不精心特地要我照顾。念泽哥哥征战多年,但他身上始终都有着儒雅的气质,很温和很宽厚,他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解答那些天真幼稚的问题,朝夕相处我对他产生了感情,他就是我梦想中郎君的模样。最初,他很排斥,总觉得他一个朝廷钦犯,又是残疾,不想误我。那段时间他不让我接近他,想着法的躲我凶我,直到灭门的消息传来。”
梅轻雪看着赤羽:“到现在我都不愿去想那个情景,这恐怕也是你最不愿提起的。”
赤羽用沉默表示同意。
“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我怕他出事,就睡在他房外。日日同他讲话,虽然他从不回应我。第十天的时候爹爹砸开了房门,进去的时候他整个人消瘦苍白,只剩一口气强撑着。爹爹跟他谈了一个下午,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青青,我知道你们兄妹一样都是死过又活过来的人,个中苦楚旁人无法知晓。为了他,我放下了一个女孩所有的的矜持和尊严,孤注一掷地要嫁给他,有了竹儿之后他才渐渐放下那桩旧事。我知道冯将军蒙冤被杀,也知道冯府是被奸人所害,可是活下来的人总要过自己的日子”,梅轻雪说着泪已悄然滑落。
“嫂子,我懂。哥哥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也是冯家的福气。你们伉俪情深,夫妻和睦,我真的很高兴。在府里打扰了这么多天也该告辞了。”
“青青,我……”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赤羽上前抱住了她:“你和哥哥要一直幸福。”
门外,梅念泽默默转走了轮椅。
赤羽再见到梅念泽的时候他正坐在梅树下发呆。午后的日光不浓不淡地照耀着,花草树木显出安然的闲适。梅念泽躲在阴影里,安静地坐着,透着深深的忧伤孤寂。赤羽默默看了许久,思绪被扯回了多年前的院落,母亲在树下做着针线,时不时是看着围绕在身边玩闹的三个孩子。啁啾的鸟鸣把赤羽拉回了现实,她走过去在哥哥对面蹲下身。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赤羽问道。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总是想起以前的事。”
赤羽轻声笑道:“好不知羞,这话要是被老堡主听见,他老人家不拧下你的耳朵。”
看着妹妹浅浅的笑容梅念泽动容道:“难得见你这么高兴,这样开玩笑。”
“自己多久没这样放松过,开心过了?”赤羽心想着拉住梅念泽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膝上:“好多年了,一直以为冯氏就剩我自己了,每每想起都好难过。很多时候都在想要是爹娘还在,你和二哥还在,该有多好”,赤羽喃喃道。
梅念泽抚摸着妹妹乌黑的长发,心中一阵酸楚。
赤羽的眼泪漫过眼眶,打湿在梅念泽膝头。
赤羽抬起头,抹了一把脸,笑着看向哥哥:“嫂子真的很好,竹儿又那么活泼可爱,老堡主也器重你。哥哥,这大概就是你的后福吧。”
梅念泽浮起一丝苦笑:“他们真的很好。”
“如果爹娘知道的话会很欣慰的”。
“小妹,只要你愿意可以留在梅家堡,来日择一良婿,安稳一生,可好?”
赤羽摇摇头:“我手上沾了太多血腥,安稳人生早在我入罗刹门那一刻就遥不可及了。我只希望哥哥你好好地活下去,替爹娘、替二哥也替我好好活着。”
“你要走了吗?”
“该回罗刹门了。”
梅念泽在书桌大小的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冯敬尧三个字。当他将第八张宣纸写满名字后把沾满浓墨的笔重重扔在桌上,宣纸被掷出墨黑的一片。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仿若打了败仗,无力感像是章鱼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密不透风地裹住了他。他是冯家的长子,曾经的少年将军,如今只能拖着残躯做贼般躲在这里。他既不能随父亲和弟弟死去,也不能保妹妹平安,甚至连从前的名字都要小心地隐藏。他恨权势滔天为祸国事的文氏父子,恨满朝懦弱不堪臣服跪拜的大臣,恨那个不理朝政深居后宫的帝王,最恨的是无力改变只能维持现状的自己。想到这他像是赌气般挣扎着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奈何瘫痪多年的双腿早已失去了作用,他用尽臂力抓着扶手一次又一次执拗地要站起来,又一次次无力地瘫坐回去。
梅轻雪一过来远远地便看见了守在门口的梅玄。
“夫人”,梅玄恭敬地打着招呼。
“大公子在里面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