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站起身,冲着季琮一礼:“见过七殿下。”
季琮忙虚虚扶住她,不让她拜下去,仍然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道:“听闻父皇多次不让妹妹见礼,妹妹这样拜我当真是要折煞我了。”
在场之人不少,他声音也不小,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悄悄瞧着这边。魏初抿嘴往后退了一步与季琮拉开距离,还未说话,就听殿外传来两声内侍的通传。
“皇后到——”
“太子、太子妃到——”
皇后、太子带着太子妃与皇长孙季霄缓步而入,一时间除了皇帝和宋意禾,众人皆俯身行礼。魏初也跟着人群俯下身去,她不擅应对这样的场面,好在皇后和太子及时出现替她解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围。她转头去看不远处的季玖,才见他也看着自己,冲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道:“无妨。”
她弯了弯唇角,跟着众人起身。季琮此时也不再与她寒暄,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头对她比了个走的手势,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对于季琮,她隐约记得在重华殿时季玖曾提过一嘴,她在西北的消息是季琮得来的。他是皇子,耳目多些也无甚稀奇,可魏谦在上京城众人看来早已身亡,只剩自己一介孤女,不知是如何引起这位七皇子的注意的。
她本能地不想与季琮有过多交集。
魏初眼看着季琮坐下,心中稍定,另一侧还在太子妃身侧的季霄对着太子妃说了几句话,又抬头去看太子,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太子忽然就抬眼看向了她,随后颔首,像是答应了什么。
季霄很快起身走到魏初身前,乖巧地冲着她抱拳行了个礼:“霄儿见过小姑姑。”
还不及魏初作出反应,他脑袋一偏,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问道:“霄儿喜欢小姑姑,今日能跟小姑姑坐一起么?父亲母亲都已同意了。”
他眉眼酷似太子妃,轮廓却像极了太子,然而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幼子,面上一团孩子气,说这话时神情不似太子那般端肃沉着,十分俏皮可爱。
太子与太子妃都已同意,魏初自然不能拒绝,往一侧挪了挪,在算不上大的案几旁给他腾出一个勉强坐下的位置。
“王承。西羌使者与公主到何处了?“
“回陛下,就快到了。”
随着王承话音落下,一个身着西羌服饰的魁梧中年人领着一个女子走进来,径直走到皇帝身前,一手按在胸前俯身道:“雷慧茂见过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万岁。”
五九天气,殿外寒风料峭,中年人身着绯色襕珊,留着髡发,耳垂重环,双颊因寒冷而微红。他身后的女子则笼着厚重的大氅,行走间露出的并非西羌服饰,而是大盛女子中盛行的紫色纱衣,同色纱巾覆面,只能隐约看见斜飞的眼角和额角的皮肤,并不同于西羌人普遍的黝黑,而是清透的莹白,让人不禁想象面纱之下该是何样的绝世容光。
那女子跟在他身后盈盈拜下,动作时环佩叮当,无比悦耳。
皇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随即毫不留恋地移到那个自称雷慧茂的中年人身上。
“听闻西羌立国之后学了大盛许多汉人文字与礼节,那么使者可听过汉人的一句俗语,叫做:入乡随俗?”
皇帝话语不急不缓,却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落在人身上,雷慧茂闻言却面不改色,只有面上微红渐渐散开,不卑不亢道:“自然听过。”
说罢,他一撩衣摆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跪拜礼:“叶令吴聿①雷慧茂参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瑞雪阁四处燃了炭火,阁内温暖如春,皇帝面上不虞逐渐消散,朗声笑道:“使者与公主快快入座。”
雷慧茂站起身,他身后的女子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阁内众人目光皆落在那女子身上,皇帝目色沉沉:“公主这是想何意?”
那女子似乎感受不到众人的目光,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道:“敢问皇帝陛下,我的兄长拓跋汮此时在何处?”
想来是不怎么说汉话,她语调晦涩僵硬,然而这也不能影响她轻灵动听的声音,一如百灵鸟一般清脆。
一众人似乎是此时才想起来拓跋汮这个人的存在,宋意禾一手撑在身前的小几上托着腮,懒懒道:“陛下,公主担忧兄长安危心切,想来不看见兄长是不会起来的。”
皇帝恍然大悟一般,哈哈笑道:“不能体会公主担忧兄长之心,是我的不是。王承,去将西羌的太子殿下请上来。”
王承应了声下去了。
那西羌公主这才抬起头,循声看了眼宋意禾,复又低下头道:“西羌曾有传言,青衣修罗美若天人,今日得见贵妃娘娘,才知果然如此。”
她这话听起来是夸奖,可只有魏初与宋意禾才能听明白。
西羌曾有传言,辅国将军手下一左一右两位副将,一曰“黑面阎王”,勇猛非常,战无不胜;一曰“青衣修罗”,貌美而心狠。二人一起则足以让每个与他们作战过的西羌士兵谈之色变。黑面阎王说的是魏谦,青衣修罗便是宋意禾。
“是么?公主美名遍一方,不知是多少个西羌儿郎的梦中人呢。”宋意禾不置可否,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淡淡道,“公主不如先入座,跪久了累。”
公主思考了一瞬,随即站起身来,冲着皇帝低头致歉:“方才羽萍多有得罪,还望陛下恕罪。”
“陛下,拓跋太子带到。”
拓跋羽萍闻言转头看向被带上来的人,失声叫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