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陈夏柠加了个班协助校庆的收尾,周一上午并不忙,办公室的同事闲扯当下火热的新闻,她想不听也难。
“你们热搜了没,陈氏集团涉嫌偷税漏税已被立案调查。”
“看了,去年不就有些风言风语了吗。”隔壁桌的冯纯耸了耸肩,戏谑道:“据说陈氏的资金漏洞堪比马里亚纳海沟了,银行都要收陈家的别墅抵债了。”
“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以前陈氏集团是多么光辉,现在业内顶尖的位置已经被上远集团取代了。”
“不过也是陈家自找的。自从陈老爷子去世后,那几个子女的财产争霸从未结束过,公司就是这么被搞垮的,航运公司不搞航运,去进军娱乐圈,这不瞎搞吗?”
“......”
陈夏柠听得头疼,按了按太阳穴,起身走出办公室,滑动通讯录犹豫着要打给宋晏还是陈之夏,后者的微信跳出来了:【这两天有时间吗,我妈想见你。】
白天要上班,只能下班去了。周祈越再三跟她叮嘱,不能私自去见陈家的任何人,两人协商了彼此较为不忙的时间。
周三下午,陈夏柠听到放学铃声下楼,周祈越的车就停在航院门口,他长身鹤立地闲靠在车身,她走过去的一路,不少学生驻足偷看他俩。
校庆的小道消息扩散就是如此之快,学生们都知道那个赫赫有名的周船长跟辅导员陈老师求婚了。
学生嘛,学习不一定积极,但对老师的私事那必定是特别积极地关注。
陈夏柠只能无奈笑笑,选择视若无睹,周祈越给她拉车门的时候,陈夏柠探身坐进去,听到后面的艳羡声:“陈老师好幸福啊,我也好想有一个像周学长这样的男朋友。”
周祈越坐上主驾驶,启动车子,瞧见她在勾唇笑,而后又嘟起了嘴。
“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咱俩学生时代不错过,也能在大学里开启一段恋爱了。”
陈夏柠整天和大学生打交道,有时候看着那些校园情侣,他们青葱而热烈,总忍不住幻想这些故事里也有她和周祈越。
车子向前行驶,在校园区开得缓慢,周祈越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发顶,偏头瞧她一眼,“那以后我常来学校接你。”
“或者你跟学生开班会的时候叫上我,我去旁听。”
陈夏柠凝视着他那双清澈璀璨的眼眸,有时又像个妖孽似的勾人,再加上他这副漂亮皮囊,要是他去旁听,那场面还得了?
她倏然想起去年觉得周祈越太招摇,他提的那个建议,“旁听也行,你得戴上口罩,还有墨镜。”
“......”
开车从学校到黎山区花了一个多小时,车子停在陈家别墅时,最后一抹夕阳隐没于云层,路边亮起一排暖色灯光。
一看到这栋房子,陈夏柠就神经紧绷,解开安全带思量了三秒:“七月,你在这等我吧,我一个人可以的。要是看见你在,她估计不会说实话。”
周祈越轻嗯了声,交代她有什么事及时发消息。
陈夏柠拎着包进去,张姨给她开的门,说自己刚领完最后一份工资,目前家里只有夫人一人在,后天这别墅就会上封条。
此刻,萧婷正坐在客厅悠闲地喝茶,一副火烧眉毛也不慌的样子,淡淡地抬眼看她,示意她坐下。
陈夏柠踮脚走过去,坐在小型沙发上,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环视整栋别墅好像一切都没变,原是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因为只有她们俩,静谧得能听见呼吸声。
“您找我来是为了遗产的事对么?”陈夏柠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开门见山道:“这是遗产转让书,只要我签名,您就能拥有这笔财产。”
萧婷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她,眼底幽深:“你有什么条件?”
“我想从你口中听到真话。”陈夏柠把合同扔到茶几上,瞧着她犹豫了几秒,“按照辈分,我是不是该喊您一声,姨妈。”
萧婷表面没什么情绪,听到这声“姨妈”嘴角明显抽了一下,而后谨慎地说:“把你手机给我?”这是害怕她录音。
陈夏柠干脆将包都扔给她,萧婷翻了一遍,给她手机关机,慢慢放松警惕,朝合同下巴一抬:“你先签上你的名字。”
陈夏柠照做,签好名字后把合同紧紧攥在自己手里,“不想我撕掉,就说实话。”
萧婷一记眼刀甩过去,翘起二郎腿,嗤笑:“你跟你那个妈一样,最后都成为了我讨厌的人。”
萧婷、萧娴和萧世勇,这三人中只有萧婷和萧世勇是亲姐弟,他们的母亲因病而死,在十岁的时候父亲另娶了一个继母,继母带了一个继妹,更姓为萧娴。
重组家庭总归是要磨合,不过父母最发愁的是如何养活这三个孩子上学。爸妈都是普通人,经常在外打工,萧婷身为长女要照顾好妹妹弟弟。
上高中那会儿,学校有贫困生资助政策,萧娴和萧世勇义无反顾地填申请表,但萧婷却自尊心作祟,她不能让同学知道她家很穷。
她那个时候心高气傲,真的很羡慕大城市的生活,压根不想待在那个小破县城,于是发奋努力,高中成绩位列年级前三。
爸妈经常为她感到骄傲,在妹妹和弟弟面前说,你们可得向姐姐学习。
可事实就是,萧娴偷偷谈恋爱被姐姐发现了。那个时候大家都年轻不怎么会断定一个人的好坏,但萧婷的价值观只用两个衡定——家世和成绩。
“那个夏磊学习成绩不好,家境也一般,你跟他谈什么恋爱啊!”萧婷一脸鄙夷地望着妹妹,说话盛气凌人,“你丢不丢人,快跟他分手!”
萧娴早就看不惯姐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因为经常被比较,对姐姐心生不满,青春期的叛逆心作祟:“我就不!他对我很好,我就喜欢他!”
夏磊当时在班里就是个混小子,甜言蜜语说几句,就把萧娴这个乖乖女拿捏住,无论别人怎么劝分,萧娴都不分手。
但萧婷就不一样了,她性格高傲又强势,眼高于顶,压根看不上这个小破县城里的任何男孩子,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大城市,寻找优质男性。
后来是因为班里人知道她两是姐妹,而且萧娴和夏磊早恋被班主任警告,班主任还找到她这个姐姐劝说。
虽然早恋的不是她,但萧婷觉得自己也因此丢脸一样,萧婷最爱面子了,直接去警告夏磊,打心眼里看不起差生,“离我妹妹远点听见没,你跟她谈恋爱就是耽误她!”
夏磊吊儿郎当道:“你又不是她亲姐,管那么宽干什么?”
萧婷愣了一下,不曾想妹妹连家里的事都跟外人说,她跟妹妹始终是不一样的。萧婷宁愿编造谎言说自己家世不凡,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自己是重组家庭,承认自家很穷。
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需要的是羡慕和敬仰。
因为这件事,两姐妹大吵了一架;妹妹说,你不是我亲姐,你没资格管我。姐姐说,你不是我亲妹,你有本事滚出我家。
两人就这么一直冷战着,直到高考结束,萧婷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考上北京的A大。而弟弟和妹妹纷纷落榜,不愿选择复读,选择外出打工。
如此悬殊的落差,两姐妹似乎再也无法和好了,在各自的道路上走着。
萧婷虽然来到繁华的北京,却始终能感觉到自己和那些京圈子弟的区别。她实在太穷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好像追不上那些同学,他们的家世不是靠她拿奖学金就能追上的,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
萧娴和夏磊做起了家乡的柠檬生意,收入挺可观,两人回家见父母商议着要结婚了。家里的亲戚说,萧娴一看就是好命的,嫁得好,以后定能发财。
那年,萧婷20岁还在读书,靠着勤工俭学累死累活也无法挣大钱,其实心里特别想逃离原生家庭,实现阶级的跨越,从小就幻想过着电视剧里那些富人的生活。
没钱真的可怕,如果要是有钱,当年妈妈生病就不会治不起了,萧婷这辈子最害怕重蹈妈妈的覆辙。
命运的转机就发生在,萧婷跟一个富人家的小男孩辅导功课,那天家里来了小男孩的表哥,他的名字叫陈京辉,两人说了两句话获知是一个学校的。
是陈京辉先要了她手机号,此后隔三差五给她发消息邀请她聚会,萧婷也不傻,当然知道他对她有意思。
她本来长得就漂亮,平日有追求者,但获知对方的家庭后,萧婷就不理那些人了。
可陈京辉就不一样了,他是富二代,萧婷试着跟他相处,越了解越发现陈京辉就是个无能的空壳子,但他家却是海云市顶尖的富豪,公司是陈氏集团。
尽管她并不喜欢他,萧婷还是常常吊着他,她学会了怎么拿捏这些纨绔子弟。好在陈京辉被她迷得欲罢不能,哪怕星星月亮都给她的那种。
毕业后,萧婷和陈京辉回到海云市,第一份工作就是靠陈京辉的人脉进入了陈氏集团。
人是有欲望的,得到了一点就会想得到更多。她想要的远远不止陈京辉给她提供工作。
刚好那一年,萧娴和夏磊结婚,父母长辈皆认可的婚姻,好像当年她反对他俩是一件错事一样。
在婚礼上,萧娴调侃一句:“姐,我都结婚了。你不是也谈了个富二代吗,人家愿意娶你吗?”
“......”
回到海云市,萧婷开始旁敲侧击和陈京辉提结婚的事。但两人去陈家见父母的情况不容乐观,陈淮松似乎能看出她就是冲着他们家的钱来的,也能看出萧婷的野心,选择了反对。
回去之后,萧婷委屈巴巴地跟陈京辉闹了脾气,男人一边哄着她一边说会娶她。
按理说一个女人而已,陈京辉实在没有必要因此和父母闹僵,但偏偏他在姐弟三人中是最差的那个,如果以后选继承人,他很难竞争过姐姐和哥哥。
陈京辉很需要一个有能力女人来帮自己,这个人就是萧婷,她在学校里就很优秀,进入陈氏后许多老员工纷纷夸赞她有经济头脑,很会管理公司。
两人在一起三年,只停留在接吻这些层面,好像自从父亲反对他们后,萧婷变得格外主动,主动跟他开启了性生活。
不得不说,陈京辉真被她死死拿捏住,后来萧婷拿出孕检单给他,这才是她的目的,用未婚先孕来逼婚。
陈淮松依然不松口,陈京辉跟他大吵一架,不惜吃安眠药自杀,这件事当即把陈母吓坏了,她心疼小儿子哭得泪流满面,无奈之下,陈淮松只能同意这门婚事。
要说萧婷一生中最得意的事就是奉子成婚那天,她成功入赘豪门,住进了大豪宅。
她生产的那天是4月22日,刚好家里也传出了萧娴的生产消息,像是某种缘分,两人在同一天都生下了女儿。
或许是因为她生的是女儿,陈凯文和陈慧棠各有儿子,对她的态度要多轻视就有多轻视,三姐弟的关系不好,萧婷和陈京辉整天要和大哥大姐那两家人明争暗斗。
萧婷生产后继续忙于公司业务,孩子大多由家里的阿姨照顾,刚出生的时候就生病不断,整天爱哭。
陈淮松这人比较迷信,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说他孙女命运多舛,建议给她改生日,在七岁之前不要上户口,然后说了一堆邪乎的道理。
陈淮松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听话把孙女的生日改成10月7日,因为孙女体寒,给她小名起为夏夏。
萧婷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跟老爷子较劲,往后的日子她算体会到了入豪门难,在豪门里面生存更难,陈慧棠整天给她找气受,两女人一吵架,陈京辉也插不上嘴。
每当这个时候,萧婷就会埋怨陈京辉没用,一关上房门就跟他吵,严重的时候还上手打他,以及用离婚要挟他。
见识到萧婷是多么有能力,陈京辉断然不会跟她离婚,后来三姐弟争夺家产败露,老爷子一生气放狠话,家产绝不会留给他们。
好在萧婷一直有暗自借助陈氏的人脉,在美国成立H公司,反正老爷子想让他们滚,两人先滚去美国先稳定自己的公司再说,也没管女儿的死活。
在美国经营H公司五年,还是遇到了资金问题,他俩就回国找老爷子打感情牌,奈何陈淮松这个老顽固说的话比五年前还要狠。
萧婷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她早就看不惯这老东西了,看得出他很疼爱自己的女儿,二话不说带着女儿去美国,偏要气他,等他主动服软。
陈淮松执拗了八年才跟子女示弱,毕竟风烛残年,没有亲人陪伴的滋味并不好受,他很想念孙女,乞求他们能回来。
受金融危机的影响,在美国的生意并不好做,H公司多年经营盈利并不多,夫妇俩实在精疲力尽,也选择了妥协,决定回国。
长期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散心,一家三口回程选择了邮轮,只要是想趁机旅游,落脚新加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那天傍晚,三人在海边沐浴阳光,海边有各种水上活动,陈之夏想和小朋友们去坐游艇,陈京辉去买了三人票,回来的时候萧婷刚好接完一个电话,气冲冲地问他:“我不是跟你说过H公司的股份先不要动吗?”
陈京辉自认为有理:“我们都要回国继承家业了,那公司又不赚钱了,有买家想收购给出的价格不菲,我们为什么要犹豫呢?”
萧婷呵呵一笑:“继承家业?你那个难搞的爸会把公司给你这个草包吗?”
陈京辉恼了,一把扔下票面:“你有完没完!”
“......”
陈之夏站在两人中间,对爸妈的争吵习以为常,径自拿起票面哼哧一声:“我自己去!”
小女孩气冲冲地朝游艇那边走,身后的爸妈还在吵。
后来两人冷静下来去找女儿,等来的却是游艇在出海游玩时,撞上海上恐怖分子,他们一个炸弹扔向了那个游艇,全员覆没沉海。
夫妻俩听到这个消息瞬间傻了,发疯似的跟救援队和警察哀求,但很遗憾一周的搜索,只有几个人的尸体找到了,小孩子的尸体早就随着大海不知所踪了。
那段时间,夫妻两互相埋怨责骂。在回国的路上,他们吵累了各自扭头发呆。
萧婷恍然感受到什么是黄粱一梦,只要回到海云市告知老爷子孙女死了,他们俩会被扫地出门,也会结束这个支离破碎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