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着“风月”两个鎏金大字的灯笼被夜风吹得一阵轻晃,映得入夜后的烟花巷更添了几分纸醉金迷。身着青衣的小厮们正在风月楼前殷勤迎客,进了大门,便恰好能见到当中高台上的歌姬怀抱琵琶轻拢慢捻,浅唱着“画阁归来春又晚”。
夜郎君常到风月楼行走,只是未从正门进过,也不曾坐在厅中听曲。他总是从楼顶的暗门悄无声息地潜入,再按动机关,从一道隐秘的楼梯直通风月楼最顶层的琉璃阁。
“郎君这次倒是守时,不曾叫墨在此好等。”沈墨将酒香醉人的桃花酿倒进青瓷小杯,将杯盏轻轻推过檀木桌案,“且饮一杯润润喉如何?”
夜郎君轻笑一声,拾起酒杯一饮而尽。清酒入喉后,桃花香气似乎还萦绕在唇齿之间,比宫中御酒还别有一番滋味。他在沈墨对面撩袍落座,抬手又给自己斟了半盏酒:“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正要向郎君禀报。”沈墨将一卷图纸在夜郎君面前缓缓展开,“这便是那棺材铺的详细布局,周围十几户‘人家’也都是他们的暗哨,动手时无须忌讳。近日铺中伙计每日都暗中处理一批虫尸,那青衣人必然在此闭关。”
夜郎君用三指拈着空杯缓缓旋转,面罩之下的神情顿时凝重:“看来此处不过是那青衣人的藏身之地,并非天罗真正的联络点。不过,倒也不能放过了他,不妨就打草惊蛇一回,教他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来。”
“那就定在明日。”沈墨似乎早就预料到夜郎君会下此决断,提起朱笔在纸上细细勾画起来,“既然是要定了那贼首性命,宜早不宜迟,宜快不宜慢。”
“如今神捕司方控制御河水道,必将此处作为重心,暂时无暇他顾。墨已传令给潜伏在漕帮与水龙会中的暗卫,嘱咐他们这两日必须弄出些动静来。此外,我们若是聚集人手,必会吸引鹰犬耳目……此次便不将众人召集一处,分为几股各自行动。”
“如此倒也妥当。”夜郎君微微颔首,既然这棺材铺并非“天罗”杀手的真正巢穴,便不会有太多高手坐镇。最好是派遣精锐之士以雷霆万钧之势突袭,让那青衣人无所遁藏。
“墨会让楼中精干暗卫跟随青鹄一同行动,先拔除棺材铺周围那些暗桩,堵塞他们的耳目。之后,再就地取材,配合我们准备的引火之物,只待郎君进入铺中动手,就在周围放起火来,截断敌人去路。”
沈墨在图纸上不住圈画着,每一个细节都考量得极为周详:“届时郎君先藏于事先备好的棺木之中,由一队暗卫扮作哭丧队抬榇入铺。‘天罗’杀手见此情形,必然警觉,将心思全放在防备棺中有诈上。那时,其余暗卫便会从铺子后门防守薄弱处涌入,墨自带人在外点火,将整个铺子包得如铁桶一般,绝不放过一人。”
“沈楼主倒是敢赌。”夜郎君早知沈墨智计过人,行事果决,这番布置颇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气概。一道火墙固然能阻止“天罗”众人外逃,但夜郎君与其余暗卫也均被大火困在棺材铺中。若是不能一举击溃“天罗”杀手,只怕是要玉石俱焚了。
然而,夜郎君心中并无半分惧意。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绣囊,在沈墨面前晃了晃:“这是楚姑娘这些日来费心制作的秘药,专门用以对付修炼毒掌之人。此药能激发那青衣人掌中毒质,催动毒血上行,令其双手双臂瘙痒难耐,功力自然要弱上几分。”
“妙极,不枉郎君这些日子天天往楚姑娘那去……人家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怕是被郎君缠得够呛。”沈墨往椅背上微微一仰,眼角忽地漾起几分揶揄,“听李府的暗卫说啊,郎君昨日晚上刚被楚姑娘又打又骂地从房里赶了出来……”
“沈楼主的耳目倒是灵通。”夜郎君黑色面罩下的脸泛起可疑的红晕,沈墨倒转笔杆轻敲图纸,忍不住笑道:“只是楚姑娘的心思,似乎还在她那身为药王谷首席弟子的师兄身上,郎君这模样当真是痴心人一个。”
“不过是为了……她的寒髓凝脉。”夜郎君的食指在绣囊花纹上不住摩挲着,露在面罩外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血,“而且我们的大事也用得着她。”
“看来郎君若得了空,还得多在风月楼盘桓几日,好好学学如何讨姑娘们的欢心。郎君每次去楚姑娘那,只是板着脸说为她温养经脉,耗了真元不说,还得了个轻薄无行的名头。若是再在言语上惹人不开心,换作是我也要将郎君赶出来的。”
沈墨笑着起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木盒。推开那雕刻精致的盒盖,又揭开几层红布,只见其中盛着两株上好的紫灵芝。夜郎君正要伸手去捧,沈墨啪地合上盒盖,又从袖中抖出一支双蝶银步摇,挑眉道:“郎君觉得这两件礼物如何?”
“礼物是好,只是她怎肯平白收我的东西?”夜郎君眼神微动,面罩下闷着的嗓音都绷紧了些。沈墨将木盒推到他手边,装作忧心的模样叹道:“哎,郎君可真是被楚姑娘身上的药香迷了神智。做完这趟差事,郎君难道以为自己还能留在京城?”